杜時笙頓了頓,繼續道:“若是兒囿于對過往的尋找和追憶中,執念于此,虛度光陰,怕是已過世的阿耶和阿娘也不願見的。念念而不念于念,兒現下也已想通,父母之緣是幾世修來的緣分,必不會就此而斷。不妨順其自然,珍惜現下,詩酒趁年華。權當作,為阿耶和阿娘享受這盛世繁華。”
“好!小娘子說得好!”
葛薩聽完,大聲叫好。
他鼻頭眼圈皆發紅,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酒,長歎一聲:“小娘子說得好!我就算沒病過,也許多年未曾回憶起幼時之事了,阿娘的樣子似是許多年未曾回想過。小娘子的阿耶阿娘泉下有知,必會高興得緊。”
詩酒趁年華,魏修晏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酒杯,此時也默默喝了一杯酒。
父母雙亡,孤身一人來到京城,經營食肆又遭人算計。想來杜娘子是經曆了許多困苦,以緻她年紀輕輕,便生出了老莊思想。
見她此刻活的是如此通透豁達,魏修晏又覺得,似乎杜家那些前塵往事,她不知也是好事。
那林家呢?魏修晏拿着酒杯的手不自覺攥緊了些。
一個活得如此艱難的小娘子,都這般無困無憂,無念無懼,自己為何卻仍是放不下那些過往。
魏修晏輕輕歎了口氣,看着杜時笙言笑晏晏的模樣,他漆黑的眸子閃了幾瞬,心中的執念又似比平日更強烈。
但見氣氛一時有些低沉,杜時笙便想岔開話題。
一陣清風拂來,被葛薩割下的薄荷香氣絲絲袅袅,杜時笙不由贊道。
“這薄荷真香,聞之便使人腦清目明,多謝葛薩慷慨相贈。”
“哈哈,杜娘子不必說外話,若是想要,随時來取便是。”
葛薩謝杜時笙還來不及,如何會在意這點薄荷,說完他又搔搔頭,問道,“杜娘子要這薄荷做什麼?”
“天氣漸熱,兒想調制些夏天的清涼飲子,正愁用何物調制更能解暑,這薄荷正是最佳配方。”杜時笙笑着解釋道。
魏修晏聽了,想起前幾日家仆所說杜時笙不再出煎餅攤子之事,接着問道:“杜娘子是要開食肆嗎?”
“正是。”杜時笙點頭笑道。
“杜娘子的食肆在哪?何時開張?”葛薩問道。
“兒在順德坊唐家鋪子旁盤了一個小鋪子,正在灑掃收拾,若無旁的事,小滿那日便能開張。”
“何須多慮盈虧,事終使雖小,滿而勝者。日子選的不錯。”魏修晏聽完,微笑道。
杜時笙也回以甜甜一笑,燦若朝霞,明豔動人。
魏修晏隻覺有片刻晃神,挪開眼去,才找回往日自己的持重老成。
“那我必要去捧場才是!杜娘子食肆若是訂肉,隻準來我葛薩肉鋪,我本錢賣與你!待你開業之時,我送你一隻羊!”
葛薩欣喜異常,立即豪爽許諾,又舉起酒杯道:“來來來,咱們敬杜娘子一杯!”
魏修晏本欲說話,但被葛薩快人快語搶先,聽着葛薩赤誠之語,他不禁嘴角微彎,也跟着敬了杜時笙一杯。
三人就如此般,一邊喝酒,一邊吃着炙羊肉,在葛薩純摯性子的感染下,竟真的如友朋一般,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葛薩面上已赤紅一片,借着酒勁,再也按捺不住,大罵了一場柳士枚。他自是不知柳士枚的姓名,但也知自己是遭人誣陷,想起這無妄之災,他便恨的牙根癢癢。
杜時笙自然是勸慰一番,安慰道:“常言道,經此大難,必有福報,如今天網恢恢,已将他繩之以法,葛薩不必再為此煩惱。”
葛薩點點頭,舉杯對魏修晏道:“還需感謝魏郎君,若不是公堂上郎君明察秋毫,淩王庶子這麼大的案子,便是最終我能脫罪,也需得脫一層皮。”
魏修晏白皙的面頰上,也已泛起紅霞,見葛薩又敬自己,面露難色,卻不得不飲,隻得喝了一杯三勒漿。
杜時笙兀自震驚,原來葛薩當真是被卷入了淩王庶子案,那自己指認的郎君,想來便是真兇了!但想起淩王府對巧環這些仆婢的所作所為,杜時笙心中倒是有些動搖了,許是那郎君也非大奸大惡之人?
魏修晏見杜時笙神色複雜,知她必是猜到一些。但他深知,對尋常百姓來說,知道反不如不知。
于是,他斂了面上的笑容,端起酒杯,對二人道:“此事還是杜娘子出力最多,杜娘子心思細膩,又善繪畫,若沒有杜娘子相助,怕是大理寺也難以如此順利結案。隻是,此事事關皇家密辛,其中原诿,不足為外人道,還望二位不要與外人提起才是。”
“放心,魏郎君,這等丢人的事,我也必是咽到肚子裡!”葛薩想起那幾日在大牢的情形,便胸中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