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提議一出,宴會之重心忽移到袁冬月身上,皇帝也靜默望來,袁滿仲連忙起身,笑着回應:“昌賢公有禮了。”
遂而他轉頭看向冬月,見她輕微點頭,才繼續說道:“昌賢公盛情難卻,小女承蒙虛名,今日便獻醜了。”
話畢,袁冬月起身行禮,碎步走至中央闊台,帷紗如輕波漂流,一襲蘇繡桃粉柳葉紋衫,身形窈窕輕盈。
琴音再起,身肢随樂音舒展開來,柔軟似春枝慢綻的桃夭,遂而起舞,長袖翩然,宛如薄霧裡袅袅婷婷的煙絲;琴音轉急,舞姿由柔轉勁,力道恰如水面驚鴻;琴音切切,裙裾翩飛,身姿百媚流轉,滿地花瓣打着旋兒飛舞起來,縷縷醇香繞鼻,實乃天仙飄然于天地,隻可遠觀矣。
衆人如癡如醉般望向台中,滿座啞然。祁政注目瞧去,舉杯之手頓在空中,心頭猛跳卻渾然不覺茶水已蕩出杯中。
舞閉稍許時候,滿座才爆發出震耳的掌聲。
“獻醜了。”袁冬月合手,稍屈膝行禮道。
皇帝拍手大笑:“袁卿小女,舞藝精絕。喚作何名?”
“回陛下,臣女名喚冬月。”
皇帝點頭,忽道:“朕記起明日外國使臣來朝,你可願今日留身宮中,明日獻舞一支,以展大晟王朝之風采?”
袁冬月心頭稍顫,忙道:“臣女榮幸之至。”
袁滿仲滿臉笑意,擡着臉傲然看向袁冬月,周遭豔羨阿谀之語不絕于耳。
“姑娘可願将帷帽取下,讓衆位過目真容?若面容不及舞姿,豈非少了美感,難道明日宮廷獻舞,姑娘也要以緯紗遮面麼?”一名女子忽尖言說道,袁冬月順着聲音看去,原是長姐之友,中書侍郎之女金姝。
此話一出,皇帝似也意識到自己決策過快了些許,面上漸平和地看向袁冬月。座下議論聲稍起,贊同之聲此起彼伏,袁俞月嘴角輕翹,很是期待地看向她。
袁冬月微怔,猶豫半分,眼看若是不取,便難以服衆,可若是取──
她緩起擡手來。
“金小姐此言差矣──”
秦王一聲,衆人忽皆注目于他。
袁冬月擡起的右手停在半空,透過薄紗,見得那青影挺立,恍然不清。
祁寒翩然笑道:“袁府小女,風華絕代,莫非諸公都未聽過她的名頭?”
“本王倒以為這緯紗與二小姐之舞姿相得映彰,若借用陳思王之言,便是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其朦胧疏離之美更可謂之上乘。”
座下幾人聽之,思索片刻後皆點頭道:“秦王殿下所言極是。”
皇帝注目看向祁寒,眼中閃出滿意之狀,緩緩點頭而笑道:“寒兒此話有理。”
袁冬月微籲一口氣,遂退下台來,心中卻琢磨不清秦王為何要替她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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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之後,便是自行于太清宮遊玩賞花。
太清宮諾大,清溪瀉出,怪石嶙峋,幽徑錯雜,諸顯貴之人或獨身賞花,或相遇叙舊,或高談文學,或圍坐博弈。
袁冬月受旨留于皇宮,明日獻舞,與父親母親辭離後,便先由宮女引去白通宮。
聞蝶随在她身後,春花之絢麗很是吸引了她的目光。
袁冬月細細回味着下台之時,長姐眼底那憤恨又酸澀難忍的神色,心情頓時愉悅不少。
聽得一陣熟悉的聲音從前頭傳來,袁冬月擡頭一看,原是秦王祁寒正在與一衆公子交談,她随即走向前去。
──方才他替我解圍,做人應有禮貌,向他道個謝吧。
“臣女見過秦王殿下。”袁冬月走至祁寒身邊,聲音很是好聽。
祁寒回頭瞥眼,眼底劃過一絲疑惑,遂而回複道:“袁二小姐,好巧,又見面了。”秦王一襲人談論聲止,皆回望去。
“方才多謝殿下解圍,若非殿下出手──”
“啊,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祁寒眼尾輕翹,淡淡地望着她,沒等說完便回複道。
袁冬月微愣片刻,薄紗之下瞧見諸位公子均不語而注目她,也覺無話再說,便欲移步離開。“殿下與諸公子盡興,臣女便先──”
不料右腳邊偏生了塊不大不小的石子兒。
“啊?”
袁冬月面露驚色,隻感得腳踝處劇痛,重心忽不穩,正要朝側面倒下之時,本能地伸手以求幫助。
一陣風掀起帏紗,須臾之間,她窺得祁寒眼底淡漠的神色,他隻是泰然自若般立于原地,毫無動作。
千鈞一發之際,聞蝶終于從春光裡頭回神,慌忙跑過抱住她,她便整個兒陷入聞蝶懷中,踉跄了幾步才勉強穩住身。
袁冬月隻覺心底猛地騰出火來,腳疼得她隻得在原地掂量兩下,拍拍袖擺,又重理正帷帽,擡眸盯向祁寒。
卻見他轉頭仰笑,頓時與諸公子暢談起來。
──?
好。
袁冬月埋頭疾步沿石徑走去,隻覺惱得腦中一片空白,想飛也似的遠離他。
“小姐,走這邊!”聞蝶揮揮手,忙朝她喊道。
聞言,她止住腳步,實是忍不住而在鼻間重重地哼了一聲,遂猛地調轉方向,腳步略跛地朝原路返回。
好一個舉手之勞,本小姐就要摔在你眼前了,怎麼不見你舉手之勞來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