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的臉上浮現起一個腼腆的笑容,好像沒有剛開始那麼局促了,她柔柔說:“我一直在看着你。”
這話一說出口,她才堪堪反應過來有些冒犯,連忙解釋:“我沒有惡意,我隻是很好奇……”
她擡起眼,聲音更小了:“變成木偶的伊萬很兇,他連我們都不記得,面對闖入的陌生人,更不可能手下留情。我原本以為,不會有人來這裡了。”
“但是,你們上來了很多人。”她問,“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
青棠微不可查歎了一口氣,回答:“是日記本。通風口連接的研究所裡,有一本日記,裡面記載了珊迪把伊萬的木偶丢進水裡的事情,所以我猜測,木偶的弱點是怕水。”
“?”
希爾抿了抿唇,皺起眉。
看着她的神色,青棠有種不好的預感:“……上一層樓沒有研究所?”
希爾搖頭:“不是的,研究所确實存在,木偶的弱點也确實是怕水,你猜的沒錯,隻是……”
“日記本不該在那裡啊。”希爾輕輕說。
希爾語速很快,她下意識看了看周圍,手中的娃娃捏得更緊了一些,好像很混亂:“我們的玩具,都被丢在了孤兒院。四号沒有喜歡的玩具,日記本就是她被丢在孤兒院的東西,這些東西在我們死後,變成了我們的一部分,如果長時間分開,我們就會變成玩具。就像伊萬那樣。”
希爾臉色蒼白,喃喃:“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番話有些颠三倒四,這些話在青棠腦子裡面轉了轉,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個玩具承載的恐怕是他們在孤兒院的回憶,即便在死後,也是相當于錨點一樣的存在。所以一旦離開玩具,失去了精神錨點的穩定,侵蝕污染神志,會變成真正的怪物,就像木偶那樣。
……在這個地方莫名符合“童趣城堡”的主題了呢。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
青棠看了一眼表情空白的希爾,暗自思索。
既然日記裡沒有明确記錄希爾與四号的交集,那麼希爾同四号不相熟也是存在的可能性。但是如果希爾對四号沒有感情,在得知四号将日記本留在了研究所,她不會是這樣的反應。如果四号在孤兒院時,就是希爾的朋友,就會引出一個新的問題。
——畢竟就連變成木偶的伊萬,希爾也是直呼其名。
“希爾,你為什麼一直叫她‘四号’呢?”
“……?”
希爾的神情很迷茫,好像青棠說了一句很陌生的話。
青棠面色不顯,心中一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希爾一手抱着灰不溜秋的兔子玩偶,一手輕輕摸着臉,擡起頭,看着高處雕像伸長的手臂,喃喃:“為什麼叫她……四号呢?”
遭了,踩到雷了。
青棠反應很快,在發現希爾的不對勁後,她立馬後退幾步,準備溜之大吉。但希爾的異變比她想象得快。
希爾的眼眶開始滲血,血淚順頰而下,摔在肮髒的水泥地上。不隻眼睛,她的身體開始發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流出血液,赤紅的鮮血讓她整個人變成了詭異的紅色,同她衣服一樣的顔色。
灰色的兔子玩偶摔在了地上,開始融化成血水。
希爾用一種不會在希爾臉上出現的眼神看向青棠,輕輕說:
“因為她是叛徒啊。博士。”
.
沈清嘉穿行在人流中,眼光不斷掃過兩側的攤位,視線在各式兔子玩偶兔子石膏之中遊走,但直到眼花缭亂,他也沒看到人體的痕迹。
直到整個人險些撞上黑色的霧氣,他才停下腳步,看着嘈雜的市場,歎了一口氣。
這已經是他搜尋的第四個街道,依舊一無所獲。
早在先前,他就檢查過肉鋪這種地方,忍着反胃感,打着買肉的名号翻找過那些一眼就是人類軀幹的骨棒。
但不論是哪家鋪子,都沒有符合棺材裡凹陷人形的大小。
……這些肉的來源可能就是買肉的客人,畢竟他還在一些沒有處理幹淨的肉排上看到了白色的毛發。
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誰在買。
正當他煩惱之時,他的餘光瞥到一個古怪的東西,或者說,一個奇怪的兔子擺件。
倒不是這個兔子擺件長得多麼奇怪——用人類的身體部分拼湊而成的那種奇怪,而是,這個兔子懷裡,抱着一個光溜溜的雞蛋。
沈清嘉:“?”
他轉過臉,仔細看了看,發現确實是一個雞蛋。
雖然奇怪,但這個市場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這個雞蛋不是最特殊的那個。
但沈清嘉一向謹慎,尤其是面對散介的任務時,他更不會放下任何一個線索。
于是他停下前往下一個街區的腳步,轉身向攤位走去。
不管怎樣,先買下來再說吧,說不定雞蛋隻是一個障眼法,兔子玩偶裡面就塞着“拼圖”呢?
就當他這麼想着時,一個呼嘯而過的身影從他身邊掠過,随後,是慌亂的腳步,和刺耳的尖叫,鋪天蓋地地向他湧過來。
他悚然停下動作,發現四周的兔子人都發瘋似的狂奔,向他身後的黑暗屏障跑去,融入其中,對他們來說避之不及的黑暗,此刻好像一扇通往諾亞方舟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