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卻然不相信巧合。
她的手自然而然地伸出,去勾放在旁邊座位的包,包裡放着那本記事本,她還需要再看看仔細。
可不知怎的,那動作在半途頓住,落在盛着芒果慕斯的蛋糕盒上。
甜品并不花哨,可每一次,女孩都挑選得很用心,遵着殷卻然一貫的喜好。
這份心意,殷卻然能感受到。
但這喜好,殷卻然從未言明,連常年跟在她身邊的人都不了解,卻被相識不久的莊未綢精準把控,難不成是誤打誤撞?
疑問一個接着一個,串成一串,引誘着她去探尋一個結果,殷卻然恍悟,這一場不知是誰做的局,即便她拎着十分的清醒,也不得不入了。
“莊、未、綢。”她緩緩念着女孩的名字,眸中的淺波簇起一浪又一浪,最後卻通通漩得更深,不見任何漪瀾。
——
自從和女人說開後,女人便不再顧忌,将隐隐提供的便利都擺在明面上,不邀功卻也不遮掩。
老太太看着租金過于實惠的租賃合同,終于反應過來,然而房子都賣了出去,再糾結也沒有意義。
“人家小祝這麼用心幫咱們,咱們該怎麼還呐……”老人有些犯愁。
莊未綢沒吭聲,卻在心中默默地反駁老太太。
用心的并非小祝,而是另有其人。
可對方不圖名不圖利,連幫忙的名頭,都挂在自己妹妹身上。
至于該怎麼還……她也愁。
這挂念一直被祖孫二人念叨至手術前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直到辦住院手續,老太太還在等祝卻瑢的電話。
“也不知道小祝一個人在國外過得好不好。”
“她有的是人保護關照,怎麼可能過得不好?”
“那和在家裡能一樣嘛?”老人不以為然,随即自己推翻自己:“算了,也許在外面更自由些,從前她家裡人都不管她,現在她姐姐又将她拘得過分……”
“她姐姐不是那樣的人。”
倘若之前,莊未綢置身事外不予置評,現下卻聽不得老太太說女人不是。
待人接物有禮有節,會替别人考慮的人,在家就對妹妹苛責?
莊未綢不相信。
況且,她們現在還沾着人家的光,背後道人家是非可不對。
“你怎麼又向着外人說話?”老太太納悶:“小祝才是你的朋友。”
“我隻知道,咱家房子的事,是祝卻瑢托她姐姐辦的。”
老人得知真相,半路上卡了殼,憋得擺擺手不再多言。
莊未綢也跟着沉默,她蓦地想起那晚在甜品店,女人發着高熱與她傾訴的模樣,不知怎的泛出一股子心疼來。
住院手續辦得很順利,可到了分配床位時卻遇到了麻煩。
祖孫二人來到住院部時,原本該是老太太的床位被一個小姑娘霸占。
小姑娘十來歲的年紀,第一次從山溝溝出來,陪母親看病,不懂得醫院的常規流程。
她母親得了與老太太一樣的病,分期更晚,急需手術治療。
但醫院的資源有限,等一個住院部的床位需要提前排隊,像老太太的床位,就是一周前排隊得來。
誇張的時候,排期一個月的也有。
除此之外,手術費用的開銷更是天文數字。
山民自給自足,一輩子沒進幾次城,母親尚且需要理解一會兒,更何況是十幾歲的孩子呢。
大夫說沒有床位,需要等通知,小孩子卻天真地以為床位就像趕進城大巴的座位,誰占到就屬于誰。
外人怎麼解釋都沒有用,最後還是孩子母親生拉硬拽着才拽走。
隻是,莊未綢沒想到的是,那孩子趁着母親去拿藥的時候折返回來,對着莊未綢直直地跪了下去,求莊未綢将床位讓給她。
“姐姐,我媽媽說,她這回回到山裡,就不治了。”孩子的腦門重重地磕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莊未綢将她拉起來,卻不知道該怎麼去戳穿一個床位背後的殘忍。
讓人活不下去的,除了擠不上的位置,還有掏不出的票子。可女孩不明白母親黯然背後的困窘,仍天真地希望别人能讓出一個位置。
一個能留住她媽媽生命的位置。
“求求你!”
女孩眼瞧着又要跪下,卻被莊未綢強勢地阻住。
“對……不起。”她語調澀澀的,為自己幫不上忙而道歉。
女孩面露失望,淚水在眼圈裡打轉仍倔強地忍着,喃喃道:“真的……沒辦法嗎……”
病房裡的人注意力都在女孩身上,無人發覺門口有人駐足許久。
剛和殷氏敲定合作的院長并不知女人在想什麼,隻得低聲解釋:“院裡醫療資源越來越緊張,不是急症的病患确實需要等位置,各個科室都是照章辦事,我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理解。”殷卻然長睫翕動,好似沒将此事放在心上,率先轉了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