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腿、眼睛鼻子嘴巴，兩件起九折。”女人叼着支快要燃盡的煙，紅色的頭發亂的像是随意被丢棄在牆角的雜草，一點火星子就能引燃。

她透過煙霧，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

也不能确定它是不是人，總之，它現在還是靠雙腿直立行走的，就是戴着兜帽，屋子裡光線不好，看不清臉。

在地下城裡，這樣的東西到處都是，比它還要抽象怪異的東西也多的是，它沒有光着身子滿地爬已經算正常了。

煙蒂被女人嘴唇的動作帶着，抖落，不明顯的火星明了又滅，已經燙到嘴邊了，她才偏了偏頭吐到地上，用鞋踩滅，跟着碾了碾。

“哎……”她長長歎了一口氣，“還是說你要換心髒和大腦之類的？那些玩意兒現在太緊缺了，我這兒沒有，你可以去别處看看。”

女人很貼心地給她指了指，對面是一家比這裡大得多的門面，但門牌看着同樣年久失修，搖搖欲墜。

“格拉。”戴兜帽的女人出聲，她的聲音很平穩、清晰，很像很久以前廣播電台裡的女主播。

不過……那也太久了。

“你這裡缺嗎？我撿到很多。”女人邊說邊把兜帽摘下，壓在下面的白色發絲這才散落，長長的，能拖到腰。

“大姐，你說瞎話也有個度好不好？你上哪兒撿的？有這種好事我還能不知道？”店主有些不耐煩了，卻還是帶着調笑的意味。

因為這個笑話實在是，不好笑到讓人有些想笑。

她口中的“格拉”是世界上最堅硬的金屬，用來制作武器、制品，都是上好的材料，同樣，很貴，貴到讓人想吐。

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穿得像路邊的乞丐，那頭白發倒是幹淨，但這有什麼用？

“砰”的一聲，白發女人把腳邊的一個麻袋甩到櫃台上：“你看看，可以驗貨，我不騙人。”

“你……”

店主剛想說些什麼，就被白發女人打斷：“我知道格拉很貴，你就算想要也拿不出這麼多錢買，所以我想讓你幫忙換一副身體，用這些格拉。如果你覺得你的手藝很貴，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再貼點錢。”

她的話一多，就更像電台主持人了，讓人懷疑她的嗓子也改造過。真奢侈。

“哦？”店主輕笑，“整個都換？臉也換？頭發呢？換成光頭？莫西幹？這年頭不流行這個，你去理發店還比較劃算。”

噼裡啪啦說了一堆，她清清嗓子，音調拖得很長：“你叫什麼？”

“艾斯特爾。”

“喬茜。”

互換了名字後，喬茜把麻袋掀開一個角，睜大眼睛，看到裡面裝着的東西，又擡頭看看艾斯特爾，唇邊揚起一個笑：“哇塞。”

“你知道我上次見這麼多格拉是什麼時候嗎？那會兒我才剛拿到技師資格證，帶我的那個老頭給我展示他的家産，但他沒說那都是他從黑市買來的，黑市那個賣家呢，又是從軍方那裡偷偷弄到的。然後，他們的贓物就被發現了，軍方派了好多人上門，那個店‘轟’的一下就被炸上天了！”

“對了，那時候監管者用的武器質量不行，隔壁店都被炸掉一大半，後來嘛……我改造了一下，就手槍那麼大的東西，偷偷殺個人不成問題。”

喬茜嘴角挑了下，搭在櫃台下面的手擡上來，一把黑漆漆的武器對準了艾斯特爾。

“你來之前要不要先打聽一下，我這可是整個地下城最黑的店，黑吃黑的事兒我幹了不少，多你一個也沒什麼。”

喬茜相當自信：“不過你長得這麼可愛，我給你打個折，東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艾斯特爾的眼睛緩緩眨了眨，藍色的瞳孔倒映出模糊的人臉，視線從那把武器上挪到喬茜臉上，學着她的樣子，笑了下。

下一秒，一聲巨響，喬茜感覺連接上半身的某個零件像是被拆掉了一樣，身體碎掉了，不疼，但她整個人都向後倒下去。

喬茜急忙扣動扳機，一發彈藥射出去，擦着艾斯特爾的頭發飛過去，轟爛了店門。

喬茜仰躺在地上，看了看自己被打爛的半邊身體，裡面的零件都爛了。

她算了下維修的成本，心疼地咧咧嘴。

櫃台也被剛才的攻擊炸了個幹淨，艾斯特爾踩着那坨破爛走到她身邊，低頭看她。

她的白發被燒焦了一點，但她還是很淡定地勸道：“你最好還是幫我換吧。”

喬茜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無奈地說：“換，換……”

真是倒黴，這女的是個硬茬。

喬茜緩了緩，問她：“不過你好好的，換身體幹什麼？我看你身上這些零件還挺新的，而且都是高端貨。”

“我要出趟遠門。”

“去度假啊？”

“算是吧。”艾斯特爾輕聲道，“去看星星。”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裡充滿了向往。

“星星，星……猩猩？”原來是那種醜不拉幾的動物。喬茜笑了兩聲，“真好啊，世界都快毀滅了還有心情度假。不像我們這樣的人，往被窩裡一躺，等着地球爆炸就行了。”

艾斯特爾沒回她，隻是問：“什麼時候能換？”

“一個禮拜後吧，我得準備準備，你看，你把我打成這樣，我總得先給自己修好吧？”

“行，下周末來找你。”艾斯特爾說着，彎腰，把喬茜掉在一邊的“腿”拿起來，抗在肩上，“再見。”

“哎！你拿我腿幹嘛？”喬茜急得從地上爬起來，“你有毛病啊！”

她動不了，隻能焦急大喊：“混蛋！把腿還給我！”

艾斯特爾已經自顧自往外面走了，背對着她揮揮手，語氣很輕松：“訂金~”

走出去很遠，艾斯特爾蹲在路邊的垃圾堆旁開始翻找，想找一個能用的袋子把喬茜的腿裝起來。

“識别，公民身份103，請——進行定期維護，記錄将在五天後過期。另外，請——不要試圖食用垃圾。”斷斷續續的機械音從身後傳來，小型巡邏機器人已經來到了她身邊。

“我沒有要吃。”艾斯特爾抓着提手的一端，扯出一個很大的袋子，拎着給它看，“你看，我隻是找個裝東西的袋子。”

機器人胸前亮起一個綠色的微笑表情：“恭喜您，公——民，您收獲了一個垃圾袋。”

艾斯特爾笑着，敲了敲它那由格拉打造的腦袋。

她記得五年前，地下城的所有巡邏機器人都是由昂貴的格拉打造的，但到了今天，所有能利用的格拉都被政府回收，用來加強城防，機器人全身隻剩頭還是格拉的，用來保護它們的内置芯片和數據庫。

所以在資源這麼緊缺的情況下，她帶給喬茜的那批格拉，足夠監管者們繞着地下城追殺她一整年，然後把她大卸八塊，或者是十六塊，也能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