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對方似乎并不像莊園裡面的其他的男孩子一樣,看見自己的時候,恨不得眼珠子都粘在自己的身上。
韓森甚至隻是克制的、偶爾和自己的雙眼對視,就像一位真正的紳士,一點不像她認識的莊園裡的那群粗鄙不堪的少年人。
韓森越是對自己愛理不理,莫蒂斯心髒越是撲通撲通的跳躍,對名字叫韓森的這個少年更加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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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和什麼人說話了?”
韓森端着餐盤來到尼采面前的時候,尼采還在看書,眉眼低垂,也并沒有擡起眼睛看韓森一眼,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問了他一句。
“送餐的人。”
聽見韓森說的話,尼采擡起頭來,一對如同濃綠色寶石一般的眼睛,一動不動的落在韓森的臉頰上,打量了一眼韓森的神色——很顯然,對方的面色沉寂,并沒有什麼說謊或者是隐瞞的痕迹。
尼采看了看餐盤,裡面有一杯牛奶,幾片塗抹了一點點鹹味醬料的烤面包,幾塊沒有醬料的幹面包,一塊被切割好的香草牛排,旁邊擺放着許多十分鮮嫩的蘆筍,在那個食物匮乏的時代,任何人看見這樣的食物,都會以為是什麼豐盛的大餐,但實際上,這隻是尼采漫長的生命之中,十分尋常的一頓而已。
甚至尼采看來,稱得上是乏味的一餐。
韓森已經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此刻的食物香氣撲鼻,尤其是鮮嫩多汁的肉類的香味,不斷地在他的呼吸裡面萦繞,韓森不記得自己已經多長時間沒吃過肉類的食物了,似乎是——從出生開始?
在他之前貧窮至極的生活裡,不存在“好好吃飯”這個選項。
他的喉結動了動,但是還是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準備伺候尼采吃飯。
“你餓了。”
尼采此刻食欲寡淡,他看了韓森一眼,韓森沒有說話,當然也沒有否認,饑餓、貧窮什麼的,其實不是什麼丢人的事情,反正韓森沒覺得有什麼丢人的,他本來就是個底層人。
尼采伸手從盤子裡拿了一塊幹面包出來,然後對韓森說:
“外面有餐桌,自己去吃。”
韓森張了張嘴,尼采不悅的蹙眉,韓森立馬閉上了嘴,端着盤子來到了外面的餐桌上,低下頭,很利索就把盤子裡面的食物都吃掉了,美美的飽餐一頓有肉類有蔬菜的食物之後,韓森頓時覺得自己整個人也好多了。
少年人現在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食谷欠旺盛是很尋常的,可以說他這個年紀,是什麼都想要的年紀。
之前他的父親因為賭博幾乎把家裡能輸的全部都輸了,韓森除了需要幫着自己那不着家的父親做事,還需要時常餓肚子,能不能吃飽都是每天沒辦法解決的難題,更别說想要讀書什麼的,那簡直就是奢求。
韓森這樣被這種大莊園買過來的少年,能在莊園裡面安穩的活下去,将來在莊園需要幫手的地方能搭上手,一輩子就算是衣食無憂了。
讀書嘛……讀書,那都是貴族少爺們的事情了。
伺候領主的仆從,若是能得到領主的恩典也能讀書,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身強體壯。
因為一個莊園領主的仆從歸根結底來說是生産資料(最起碼在那個年代是的),隻有身強體壯,才有真正的利用價值。
晚上伺候着路德藍洗完澡、穿好衣服,把路德藍的卧室鋪床疊被、換上了新的枕套,把路德藍換下來的髒衣服送去盥洗,又回到那邊把浴室書房之類的地方收拾的整整齊齊之後,韓森才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那是在莊園的棉花田附近的一排低矮的小屋子,那些在莊園裡種地的單身奴隸們一般都是睡在大通鋪裡面,結婚成家的奴隸們,莊園會給他們分一個小屋子一家人單獨居住,而他們這群主子的貼身仆從則有單獨的一間,旁邊有個低矮的小屋,是可以洗澡沖涼的地方,條件比之前在自己那四處漏風的家裡要好了許多。
之前被人帶過來看房間的時候,韓森面上沒什麼表情,其實心裡面還是比較滿意的。
那天看完房間之後,韓森在等人走了之後,走到床邊,無聲的躺到床上,再一次仔仔細細的打量着陌生的屋頂、明顯結實了許多的牆壁,心中竟然無端端的生出了一些莫名的歸屬感——這裡就是他獨自一個人居住的房子了,而身下的這張并不寬大的床鋪,上面幹淨的被褥和枕頭,也都是他一個人的了,他可能再也不需要在冬天的時候,為了躲避漏風的窗戶和漏雨的屋頂,而蜷縮在柴草堆裡面取暖了。
尼采.路德藍買了他,他現在有了去處,就是路德藍莊園,就是這間小屋,他的生活也有了目标,就是當個合格的仆從,而不是茫然在忍饑挨餓,在街道上胡亂的打轉,消除那種可怕的、侵蝕人心的空虛和饑餓感。
“嗨,韓森,晚上好~”
韓森拿出鑰匙打開門的時候,之前那個送餐的少女莫蒂斯突然從身後出現,她穿着一件松垮垮的棉布睡袍,發絲灑落在肩膀上,月光自上而下灑落下來,灑落在少女潔白的臉龐上,此時此刻,隻要韓森低下頭的話,就能看得見一些十分誘人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