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也沒說,一言不發,垂着眼睑,隻是沉默而用力的把自己傷口的血液擠出更多來,擠在手帕裡,盡量的把手帕弄的更加鮮紅,然後拿起來,包裹着韓森鮮血的手帕帶着更多的引誘鑽入尼采的鼻息:
“路德藍先生,謝謝您,但是很遺憾,您的手帕被我弄髒了,已經被我的鮮血浸濕,需要我扔掉嗎?”
韓森的聲音低沉,路德藍聽出了裡面的鼻音,但是不知道是為什麼會有鼻音,他隻是側過臉,避開韓森的視線,猛地攥着對方的手帕,塞進了自己的領口裡,一陣冰冷的風吹過,韓森的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韓森的手還舉在半空,他的聲音在除了自己之外空無一人的房間裡響起:
“路德藍,我很想你。”
韓森的喉結動了動,一滴淚珠從韓森的臉頰上滑落。
韓森覺得很傷心,站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裡。這個感覺很奇怪,好像是一種曠日持久的、跨越了漫長歲月的傷心。
忍饑挨餓的明明是路德藍,自己坐擁巨額的财富,過着相當舒适的生活,但是為什麼那痛苦卻成倍的降臨到自己的身上?
……
回到别墅裡面的時候,一隻黑色的蝙蝠迅速的飛進客廳裡,變成了一個黑色長卷發的美男子,癡癡地看着尼采:
“主人……”
尼采暴躁,拿起水晶杯朝他身上砸去,那男人立刻卷起自己黑色的鬥篷,迅速的消失不見了,先是散落成了一團黑色的霧氣,然後又變成了小蝙蝠,倒挂在大廳的瓦片上,漆黑的大眼睛眨呀眨,但是視線始終都落在被半籠罩在壁爐火光裡的尼采的身上。
他越發的崇拜尼采,他靠近那柴火熊熊燃燒的壁爐的時候,覺得自己腦袋上的每一根頭發絲都要被燒焦了,尼采卻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似的!
尼采從自己領口的口袋裡掏出那張染了好多鮮紅的手帕,沉默的看了幾秒,然後捏着手帕的邊沿,把手帕浸在剛才老奴端過來的水杯裡,手帕上新鮮的紅色慢慢的在水杯裡面暈開,像是一副東方的水墨畫,一絲一縷都在透明的白水裡面照耀。
尼采看着水杯,眼中慢慢的蒙上了一層璀璨寶石一樣的猩紅,有一些詭異的圖騰,如同花枝一般,一點點的攀岩上他俊美的面頰,他的手指甚至在輕輕顫抖,胸腔裡面明明沉睡着一顆冰冷的、死氣沉沉的心髒,他卻恍惚聽見了自己那顆已經全然陌生的配件開始死而複生一般的不斷鼓噪起來。
他沉默寡言的坐在那裡,一邊的老奴一邊做事,一邊試圖和他說些什麼,緩解一些他一向陰郁的情緒,尼采那雙濃綠和猩紅交織的眼睛,卻死死的定在自己眼前的杯子裡面。
直到血漬全都融入了水杯裡,他猛地端起水杯,一飲而淨。
如同幹涸的魚兒鑽入無盡深潭,冰涼和溫暖交織,黑暗和光明交融,期望和絕望在擺動魚尾向下面沉沒墜落的時刻,一刻不停的糾纏不休……慢慢的揚起頭,血族的尖牙從師祖的口中長出,他睜開眼,有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嚴重的猩紅一掃而光,再一次變為沉沉的墨綠色。
他又被喂養了。
剛才看見了平日裡一向極度克制的主人那瘋狂的舉動,老仆擔憂的走上前來,他比幾年前更老了,而主人也越發的瘋狂、沉默寡言,自從幾年前那小小的孩子被主人送走之後,主人就更加的厭惡動物的鮮血,也更加的厭惡和任何的人類接觸。
他現在已經垂垂老矣,或許很快就要死了,隻是,他死了以後,主人該怎麼辦?
主人總是難麼孤獨的。
“我不喝。”
和往常一樣冷聲說完之後,尼采的手中攥着一條濕漉漉的手帕,跌跌撞撞的走上樓去,躺在床上,攤開,他把手帕堵在自己的鼻子下面,剛飲下了韓森的血液——那血液極為鮮美,鮮美的不可思議。
手帕上還殘留着一點點血腥味,來自于韓森鮮肉的血腥味。
尼采現在還記得他和韓森一起在莊園的長桌上吃飯的場景,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少年,韓森小小的一點,坐在他的腿上,因為那天早上摔碎了他心愛的琉璃盞,被他走了一頓,但還是憋着紅彤彤的眼睛,抽噎着把一塊帶着血絲的煎牛排送到他的嘴裡,哄着他:
“尼尼,别生氣,對不起,你吃一點……”
後來尼采長大了,年少一些的韓森被他控制住,掙紮着卻動彈不得,他強迫韓森,親吻着對方的嘴唇,在韓森有些憤恨和吃驚的眼神之中,尼采用毒牙咬住了伊甸園的毒蘋果。
現在想想,那些所有的,生前的甜蜜滋味交織在一起,就如同剛才飲下的,韓森那鮮血的滋味。
他攥着手帕,覆蓋住那個根本對世界不為所動的地方,自從那件事情之後,他的身軀開始變得有些冰涼,血液不再流動,剛才在辦公室裡面,韓森的手指就像是太陽一樣,灼傷了他。
……很顯然,經曆過那麼多次那樣的事情,現在無論做什麼,都已經滿足不了他了,尤其是,這雙手,冰冷、陌生,這是死人的雙手,現在就像是在掘開墓穴,他不喜歡。
猛地扔掉手帕,尼采洩氣的跪着,蜷縮着自己的身體,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痛苦,甚至擡起手腕,尖銳的牙齒咬進自己的手腕裡,直到從自己的手腕裡面品嘗到了甜膩膩的腥味,弄得整個手腕猩紅淋漓,他才住手。
他感覺自己身體裡的血液冷冰冰的,吞咽到自己的口中像是在吃雪,無論喝下多少……甚至都比不上韓森稀釋在自己水杯裡面的那些。
但是他松開牙齒的一瞬間,他手腕上的傷痕消失了,好想一切都不存在了一樣。
他想起來了,他已經永遠無法消亡。
“……尼采.路德藍,路德藍莊園的主人,渎神者,弑神者……萬劫不複的罪人……我以上帝的名義,代表所有的聖光天使,詛咒你,永遠成為這樣……不老不死……不生不滅的……怪物……”
那永遠不能忘記的聲音在腦海之中重新響起,這些年不斷的循環往複,像是在高唱着什麼最為聖潔神聖的福音贊歌對他進行了殘忍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