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沉默看着面前擺着的一排排長明燈,低頭無聲歎氣,他臉上神色深沉,但很快就正了臉色,語氣平淡依舊:“他們是我尋來的枉死冤魂。”
“冤魂之所以被稱為冤魂是因為他們死的冤枉,甚至死後都背負罵名被世人唾罵,人死後無論前世是非對錯,對生命最平等的就是他們都會飲下忘川泉水,忘卻前塵往事。
不過那些枉死之人中一些實在是憤懑不甘怨氣太重不甘心就這麼進入輪回忘記前塵往事,于是逃離奈何私自逗留,遊蕩人間尋找機會報仇。”
“他們的不甘埋怨讓自己不得瞑目,逗留于世,即使拼着魂飛魄散不入輪回的風險也要報仇雪恨,可惜不是所有的不平都能平複,生前無法得的公道,死後也未必能如願……還有一些是因為不能輪回。”
宋尋聽到這話一臉不敢置信。
前者他倒是能理解,畢竟自己是帶着滿滿的冤屈和無奈而終,不甘心都是能理解的,但是不能進入輪回……不明白不入輪回具體是怎麼回事,但以他的理解這應該是很嚴重的一件事。
畢竟以往仇敵殺人不過挫骨揚灰,但輪回不應該是平等對待萬事萬物接納所有生命的終點和起點嗎?為什麼還有人死後還被困于人世?
景行注意到了他的疑惑,于是開口解釋,“輪回并不是無條件的,進入輪回需要魂靈全具不能殘缺,即使魂靈的原主修為深厚,拼力将殘缺的魂靈強行輪回也會淪入畜生道,就算幸運也是心智不全的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和平時的神情不同,雖然不明顯但相處幾日宋尋還是察覺到景行和以往灑脫無所謂的一貫風格不一樣好像也和自己一樣為這些人而悲哀低落。
“輪回接納萬物,生命起始而終,卻獨獨不接納殘缺。”
落塵站在佛像前的陰影中,面色籠在黑氣中并不能看清,聲音卻清晰,“施主見識廣博,不過這種情況太少了。除非出自魂靈的原主自願,否則有能力能将它生生撕碎的人也是少見在,要是有這種本事又怎麼會落得這種下場……更多的被迫不入輪回者是因冤被殺後兇手害怕它化成厲鬼尋仇所以強行鎮壓。”
“強行鎮壓?”
落塵走到二人面前,臉色如常,“對,其中一部分魂魄被靈力強悍的法器鎮住,有些被封在靈氣充沛的地方。這些地方往往伴随着封印的同時設下折磨冤魂的殺陣,直到魂靈因長久無盡的折磨到最後的一絲生息随着被消磨的恨意一起消散,那麼他這個人就會徹底消失,無形無神,無知無識,散與天地。”
四周寂靜殿裡燭火不停顫動,仿佛遭受極大的痛苦折磨而呐喊不停的人們。
落塵正對着供台,他溫潤如玉的臉上被燭火照亮,就像是書裡寫的慈悲救世的僧人為衆生悲苦殚精竭慮。
“故事裡面的報仇雪恨其實很多都是奢求,現實裡壞人未必有惡報,好人也大多含恨而終。冤死的人就連死後想化惡鬼報仇都沒辦法如願,也不是怨氣重就能化成厲鬼,可以暢快報仇。”
“哪怕他們賭上所有不入輪回,稍有偏差就魂飛魄散,也敵不過那些位高權重勢力猖狂的惡人,豪擲千金請人鎮壓。沒錢的人可能趁着他們剛死,可能還有一口氣的時候,幾根桃木釘下去,化不了厲鬼,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生前鬥不過,死後也一樣。”
好像聽懂了他的話,殿中無數長明燈火光不斷晃動,像呐喊,像哭訴,像不甘的發洩……
落塵伸手拂過面前的燈盞,火光逐漸平息,而他始終處于黑暗。
“我不過是,不想他們遊蕩在外,其中很多甚至魂靈都被打碎了,攏都攏不住,他們隻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這麼無辜受害,死後都伸冤不得,不甘心永遠背負罪名。”
他的聲音很輕,卻格外有力,“我沒辦法度化他們,他們也不肯被度化,我隻能把他們養在長明燈内,溫養魂魄,有些到能入輪回的自己就走了,有些還是不甘心,我也從不阻攔。”
“所以任由他們去尋仇?”
這句話幾乎是讓幾人都意想不到。
剛才落塵的一番言論讓幾人都替那些往死之人憤憤不平,但似乎說出這句話的人并沒在意這些,而他提出的觀點也确确實實是他們沒注意的。
即使是冤屈之人,身為僧人也不應該随意豢養,畢竟也是縱人行兇,也算作惡。
落塵轉頭看着景行,臉色在燭火妖冶下顯得晦暗不明,“因果報應,應該的。”
景行笑出聲來,“哈哈哈,好一個因果報應,你倒是和一般隻會滿口阿彌陀佛善行善果的和尚不一樣。”
男人很快臉色一改,“如果換做是我,我也不會插手,解鈴還需系鈴人,種因得果,就算是苦果也得自己吃下去。做了壞事的人自然也得自己承受因果報應,不需要被那些規矩束縛,這些都是給君子設立的,不過壞人從不是君子,被害的也不應該承受這種強人所難的道德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