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聲喚道,語氣中滿是委屈。
柳婉君回頭走了過來,拿過他手中的一個蓮花燈,然後牽住他的手,柔聲道:“夫君既然一言既出,那便要驷馬難追啊!銀子給阿月了便是阿月的,我們去放蓮花燈吧!“
微莫生看着捧着銀子已經掩不住笑意的樓棠月,冷冷哼了一聲,然後看向她身後,道:”你連銀子都不上交,難怪讨不了姑娘歡心!”
說完,竟是不管那人冰冷的眼神,樂呵呵地被柳婉君拉走了。
樓棠月這才收起銀子,眼神飄忽地看向不知何時來到此處的裴聞雪。
剛剛那話聲音可不小,她想裝沒聽見都不行。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走了過來,眉眼疏淡,神色卻溫和:“我想過了,微莫生的話有些道理。”
說着,取過樓棠月捧在手心的錢袋子,他将自己腰間的錢袋和玉佩放了上去:“現下在南嶺,總是不方便,等回京後,我再将府中資産一一交與阿月。”
樓棠月聞言臉色僵住,心中思緒密密麻麻泛濫開,一時間,她隻覺手中東西如火燒栗子般燙手。
恰至此時,蘇琳琅過來拍了拍她的肩:“阿月,我已經寫完了。”
樓棠月頓時如釋重負,她向裴聞雪笑了笑:“我去寫祝福。”
語畢,火急火燎逃離此地。
裴聞雪臉上笑容依然溫和,但雙眸已然沒了絲毫笑意,他将那袋銀子拿好,然後不急不緩開口:“蘇小姐來得真是時候。”
蘇琳琅禮貌勾唇:“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看了她一眼,他提步離開,走到她身旁時,他開口,嗓音如浸在雨霧般淡涼:“你既然利用了阿月逃離了那裡,那便應該更謹慎藏好才是,蘇小姐現下懂孤的意思了?”
神色微凜,蘇琳琅回頭看他,卻見他已經獨自一人走去水道旁了。
“琳琅,放燈去了!”
她呆愣半晌,樓棠月過來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麼了?”
蘇琳琅勉強笑了笑:“沒事,我們去放燈吧。”
瞧着她的神色,樓棠月沒多問,隻尋了一處人少的地方,拉她去了那裡放燈。
湖水潺潺,清冷月色灑在湖面上,月光流動,像是銀色碎片,在其間蕩漾一般,而湖中放置的無數盞蓮花燈,随着流水而動,宛若銀河。
将手中蓮花燈放在水面上,看着兩盞蓮花燈慢悠悠晃的樣子,樓棠月出手撥了撥冰冷的湖面,在蘇琳琅有些驚訝的神色中将它們送得遠了些。
待收回手,蘇琳琅從袖中取出手帕遞給她:“這湖水前兩日還凍着,如今被人特意化開,水定是極寒的,也就你能伸出手去送燈。”
樓棠月彎唇接過,她擦了擦手,道:“琳琅,你以後想留在南嶺做什麼?”
“我想賣字畫。”蘇琳琅開口。
“好,我以後會來買的,你到時候要給我算便宜些哦!”樓棠月說着,伸手指了指已經飄遠的蓮花燈,“逝者已矣,以後多多祝福祝福自己吧。”
蘇琳琅驟然眼眶泛紅,她眼睫微顫:“阿月,我……”
我利用你的心軟逃離了巫族的掌控,我利用你藏身于微府,我還想利用你和裴聞雪扳倒巫族,然後高枕無憂。
蘇琳琅想說話,樓棠月卻搶先開口:“那般境遇下不可避免會不信任人,你利用我也無可厚非,但我是自願救你的,你且放寬心。”
“況且,剿滅巫族本就是我們這次來嶺南的目标,可不是因為你一人而立的。”
見她淚水流了下來,樓棠月擡手用冰冷的手帕替她擦拭了眼淚,見她被冷得後退一步,樓棠月輕輕眨了眨眼睛:“這算我的小小報複。”
蘇琳琅見此上前一步:“那阿月你多冰會!”
樓棠月大笑着将手帕塞給她:“那水冷死了,我才不要再碰!”
兩人嬉笑間,又是一簇簇巍峨爛漫的焰火沖上天際,萬彩堆霞,仿若要照亮天際一般,樓棠月本想拉着蘇琳琅一起看,隻是在瞥見墜下的火星時,瞳孔猛地一縮。
下一瞬,便有人拉起她手腕:“阿月,走!”
然後便是驚天的尖叫和漸起的火勢,熱鬧的長街霎時間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慘叫聲。
穿過紛亂人群,樓棠月看着裴聞雪的側臉,道:“琳琅還在那裡!”
裴聞雪垂眸看了她一眼,用力将她拉住,然後停住腳步,将她往左邊一帶,然後松手,道:“看看你身後。”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此處。
樓棠月這才發現此處已經遠離湖面,長街上的百姓大多都聚集于此,而譚縣丞領着衆多面無表情的侍從守在這裡,焰火還在放,但墜下來的火箭已經到不了這裡。
她看向身後,在嘈雜人群中看到了站在一小攤旁的蘇琳琅,這才放下了心。
長街上的燈籠俱滅,但燒的越發旺的火光中,衆人不僅能聽見那邊激烈的打鬥聲,而且能嗅見的湖水畔傳來的血腥味。
霎時人心惶惶,激烈的哭聲和罵聲響徹在此地。
譚縣丞看着這場景,直接拔劍指天:“諸位放心,今日還有微府高手守衛護着大家,就算譚某與他們命喪與此,也會護住諸位性命!”
此言一出,哭聲算是小了一些。
布置這般完善,看來裴聞雪是想借今日的機會徹底在此大滅巫族的元氣!
樓棠月剛松口氣,神色卻微凝,她張望四處,一個溫柔的聲音倏而響在她耳畔:“阿月選擇犧牲自己還是選擇犧牲這裡所有的百姓?”
冰冷的匕首随即抵在她腰側,她轉頭,看見了近在咫尺的柳婉君。
樓棠月心中狂跳,但卻讓自己竭力冷靜下來,她像平常一般彎了彎唇,想說話,卻發現口舌發僵。
“阿月這般善良,我便替阿月選了,阿月定是想犧牲自己吧。”
說着,她輕輕喟歎一聲,收刀接住了發軟的軀體。
樓棠月瞧見了不遠處蘇琳琅急然的臉色,但四周喧鬧,摩肩接踵,她根本過不來,她的嘶吼也傳不過來。
柳婉君摟着她,借着人群走向漆黑的小巷,期間不乏有人望過來,柳婉君都彎眉含笑:“妹妹發病了,我去給她喂些藥。”
沒入隆冬的湖水,清醒的意識消弭之際前,樓棠月暗暗歎氣,早知道在那蓮花燈上祝福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