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閉眸又昏了過去,手卻沒松開。
樓棠月費了好大勁才将手腕取了回來,看着紅腫的手腕,她歎了口氣,一邊揉一邊問道:“逃到哪去?從哪裡逃?”
沒有人回答她,她語氣散漫,面色卻十分清明,眸中出現了幾分了然的神色。
在陸烨這裡待了半天時候,等侍衛端着藥再來的時候,樓棠月才提着食盒慢悠悠離開。
侍衛剛想喂藥,身後門輕響,他以為是樓棠月又回來了,便沒有轉頭:“樓姑娘,你落下什麼東西了嗎?”
身後人久久不語,他這才意識到不對。
回頭,就看見面色淡漠的青年,他連忙跪下:“殿下。”
裴聞雪從懷中掏出瓷瓶,然後扔給他:“給陸烨吃了。”
藥碗砸地,清脆一聲,侍衛接住瓷瓶,然後驚愕道:“殿下,那邊說暫時沒藥,隻有這一顆藥,您的毒……”
“需要孤說第二遍嗎?”裴聞雪道。
侍衛見他一副完全不容商榷的樣子,隻好轉頭将瓷瓶裡的藥丸喂給陸烨吃了。
月頭西垂,内室未點燭火,一片昏暗。
陸烨醒來時雙眸映入無邊黑夜,他艱難撐起身子,發覺足以緻命的傷痛盡數消失殆盡後才意識到時間已經過了許久。
出手掀開簾帳,清寒月光洩入,他看清了在不遠處靜靜坐着的人。
“殿下?”
他出聲,喉結因幹涸缺水火辣辣地疼。
裴聞雪起身倒了杯茶,然後給他遞了過去。
陸烨接過,神色驟然一沉,他就要開口,卻被裴聞雪攔住。
他的眸色隐于夜中看不真切,隻能聽見他微涼的嗓音:“陸将軍,你既然已經醒了,便替孤做一件事。”
…………
暮色微沉,長街上的厚雪被盡數鏟除,隻餘綿延數十裡的火樹銀花,彩燈重樓,耀耀生輝,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構成一副熱鬧的景象。
樓棠月掀開車簾,下了馬車,一臉驚詫:“原來小年夜外面也這般熱鬧!”
“自然,今日是祈福的好時候。”蘇琳琅在她身後下了馬車。
兩人望着面前富麗堂皇,巍峨精巧的酒樓贊歎了一聲。
“阿月,莫看着了,快些進來。”
柳婉君在不遠喚着她。
她與微莫生坐的一輛馬車,兩人正站在酒樓門前,衣着整齊的小二站成兩排,而酒樓主人笑嘻嘻搓着手,看着這對夫妻,一臉讨好:“微府家主和夫人大駕光臨,是我醉仙樓的福氣,我們選了甲等樓閣,候貴人前往!”
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樓棠月掃過因此陣仗停留在此地,雙眸豔羨般望着他們的路人,心中腹诽。
提着毛領襦裙就要上去,樓棠月看見了慢悠悠走來的裴聞雪,她連忙抓住蘇琳琅的手,步子加快:“咱們快些吧!我都要餓暈了!”
蘇琳琅含笑,眼神探究地看了裴聞雪一眼。
踏進酒樓,内部金璧玉器,明美亮堂,繞過四通八達穿堂廊道,便是軒昂壯麗,雕花精細的露天景色,每走一步,樓棠月都能嗅到銀子的氣味。
上了三層,有一用碩大玉石雕琢而成的及人半腰的玉牌而立,上寫着“富貴居。”
引路人将門推開,寬闊的居室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地上盡是鋪着絨毯,懸空的琉璃燈熠熠生輝,如夢似幻,白牆上挂着名畫,潑墨名筆,修竹夾牖,芳香陣陣,外頭說着富貴,樓棠月卻瞧出幾分雅然。
金絲楠木桌椅放在未開的窗柩旁,上鋪着上好絲滑綢緞,桌上擺着精巧的碗箸,樓棠月去挑了一個位置坐下,蘇琳琅順勢坐在她左邊,而她右邊,裴聞雪動作輕輕地坐下了。
雖然隻有五人,但這桌案卻很大,足以容納十人,卻偏偏他就要坐在她旁邊。
柳婉君起身推開一扇窗柩,鎏光溢彩的燈光和喧鬧的人聲霎時傾洩而入,雕梁畫棟,飛雲夜色,缥缈的嶺南水道一眼望去便能看到,畫舫上蕩,老翁搖着木船替人放花燈。
“袅袅夜中景,缈缈池中舫,此乃嶺南兩絕景,如今卻在此處便能盡數觀之,真是破費了。”蘇琳琅不禁開口,語氣有幾分歎然。
柳婉君聞言笑了笑,她看向一旁垂眼摸酒的微莫生,起身替他倒了酒:“我能籌備到這些,也是多虧了夫君。”
微莫生擡眼看她,望見她眸裡的笑意,他一雙桃花眼中也溢出笑意,他接過酒,語氣美滋滋:“不過一些灑灑水的銀子而已,不算什麼!”
看清兩人動作,樓棠月眼角微抽,兩人真是在某種程度上莫名的相配。
完全不是一方有心,一方無心,明明是拿捏對方的那個人到底想以何态度對他。
有人敲門,随即捧着白玉盤的人魚貫而入。
令人眼花缭亂的佳肴被一道道擺上桌,足足擺了半息時候,色澤鮮豔,美味撲鼻的菜才将圓桌擺滿。
每個人手旁都被放了一白玉酒壺,柳婉君開口:“此酒用花露和果子釀成,名喚瓊花露,味道香醇卻不醉人,最适合今日喝。”
樓棠月彎眉給自己倒了一杯。
其他人也同樣動作,然後舉杯,共賀年夜。
“轟隆”一聲,焰火沖向夜空,樓棠月望去,眸中映出光華奪目的焰火,她微微移開目光,瞥見了正望着她的裴聞雪。
他背對焰火,墨發盡數被風拂起,如同跳舞般散着粲然的光,奪目而豔麗,但他眸子卻清清淡淡,将一切色彩都隔絕在外,烏黑的瞳孔裡隻有她。
手邊酒盞被輕輕一碰,她在嘈雜焰火聲中聽見他溫和的聲音:“阿月,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