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聞雪聽後默然垂首,繼續用手暈開乳白藥膏,待冰冰涼涼的感覺消去刺痛感後,樓棠月見他從袖口拿出一串茉莉手串,翠綠紗線串着一顆顆嬌小的白花苞,青白交映,清新至極。
藥膏已經幹透,手腕卻還未消完腫。
裴聞雪垂眸輕輕将手串綁在她腕間,花苞和紗線遮住了紅腫,襯得手腕更加雪白。
做完這些後,他直起身子,收回手,将藥膏重新放進抽屜後,才慢慢掀開眸子。
他靜靜看着面前少女仔細打量腕間手串的樣子,用幾乎微不可查的聲線道:“小騙子。”
專心緻志撥弄手上手串的樓棠月聞言擡頭:“嗯?殿下說什麼?”
“阿月可要聽緣由?”他語氣淡淡。
樓棠月這才意識到他要說有關請仙樓的事,她立即正襟危坐,颔首:“殿下請說。”
“這次請仙樓的事端起因便是因二十年前被滅全族的南方巫族,這一族善用巫蠱操控人心,有人妄圖利用此族能力奪天下。前朝時期,父皇領命前去剿殺此族,于心不忍之際,留下婦孺,将其遷至北方,囚于那處。”
憶起霓鏡的話,樓棠月開口:“所以霓鏡就是巫族後人!可此族既已經被滅了,為何她在京城行事卻如此毫無忌憚,仿佛……”
她看着裴聞雪愈發幽深的雙眸,聲音越來越小:“仿佛京中有人故意幫她一般。”
“而且這人勢力還不小,甚至可以算得上權傾朝野。”裴聞雪笑着接了她的話,“畢竟能将扶乩盤秘密的悄無聲息送入京中各府。”
這種話,她可不敢說!
樓棠月捂住嘴,指着他,搖搖頭,表明這話是裴聞雪自己說的,不是她說的!
見她樣子,裴聞雪無奈歎口氣:“阿月這是不信任我?”
樓棠月放下手,斬釘截鐵道:“這世上,有時人連自己的話都不能完全信任,怎可輕易将信任托付給他人。”
裴聞雪搖頭笑了笑,繼續道:“三法司通過請仙樓其餘的人,抽絲剝繭查到了禮部侍郎白相身上,他白衣出身,生于嶺南,家中父母俱在,此身份本與巫族毫無關系,隻是經過秘衛調查後,才發現他是冒充的!他乃巫族後人,在三年前白相上京趕考時殺了他代替了他身份。”
“怎麼可能冒充如此之久?”樓棠月疑問,“他這三年未曾回家嗎?”
“他回過三次,無人發現異常。”裴聞雪道,“隻因他的面容和以前一模一樣。”
難怪可以冒充這麼久,隻是擁有相同面容也就罷了,與其親人相處卻不露餡,隻能說一言一行都是刻意鍛煉過的,這是籌謀已久的事啊!
“他戴着特殊材質的面皮,如果不是将他泡在水裡三日,面皮微微起皺,根本看不出任何差錯。”
裴聞雪補充道,“在逼問下,他最終說道遷往北方的巫族人在近十年暗度陳倉回到嶺南,還盡數取代了當地人的身份,融入其間生活,再慢慢滲入京城,他們這群人用他人身份面容,互不打擾,有自己的上層,因此根本不知互相真實身份。”
“真狡猾!就算有人不幸被抓住了,也根本不用怕受不住刑罰的事,因為他們本就隻知道自己的事,自然是審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樓棠月皺了眉頭,“那這與殿下今日提醒我爹的事有何……”
她說至一半,猛地擡眸,陸烨成名戰役是在一年前,為何此時陸家卻被調往京城。
嶺南!巫族人進的地方是嶺南!
“所以現在朝中近十年從嶺南遷至京城的官員都可能是巫族人。”樓棠月驚愕。
她那便宜爹是八年前遷往京城的,所以樓府也被懷疑的範圍内!樓霄定是不知道這事,因為他的身份也存疑!
“殿下怎敢與我說這些的!”
明明還未确認樓府是否無辜,他竟将這些事全告訴她。
“阿月不信任我沒關系,我信任阿月。”裴聞雪輕笑了聲,眸中染上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他道,“而且,我确信,阿月是沒問題的。”
樓棠月不敢去想他話中的意味,隻扯開嘴角,假笑:“殿下人真好。”
管你有何目的,先給你發個好人卡!
馬車停住,裴聞雪先起身,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樓棠月跟在他身後,右手剛提起裙擺,準備踩上木腳踏,就看見面前伸出了骨節分明的手,她望向手的主人。
他一襲雪袍,背後是絡繹不絕往來的人群,街上璀璨燈火映進他淡淡的眸中,給他無可挑剔的五官添上幾分昳麗。
樓棠月垂眸,将綁着茉莉手串的手放在他手上,他手輕輕一握,她借力下了馬車。
站好後,樓棠月笑了笑,剛打算收回手,身後卻傳來略帶欣喜的聲音:“阿月。”
這聲音!是高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