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去關窗,瞥見樓下那個燈柱。
前幾天,陳蕭送她回來,倆人還站那互怼來着。
她勾起嘴角,回到桌邊端杯子喝水,忽然停住。
“旺仔牛奶。”
她笑了。
509宿舍門從裡面推開,陳蕭夾個筆記本出來。
褲兜後面露出的一截電源線,随着他腳步有規律地前後搖擺。
走到二樓,被正對樓梯口的儀容鏡照個正着。
襯衫前胸一片褶子。
他揪着衣領聞了聞,折返回宿舍。
打開衣櫃門,手伸向衣架上幹淨的襯衫,卻又懸在那兒。
歪頭看着自己的手。
怎麼怪怪的?
可能感覺到了一絲絲尴尬,“砰”地一聲關上門。
門鈴響。
唐淑晨開門一看是他,抱怨道:“怎麼才來?”
“誰讓你等我了。”陳蕭遞給她筆記本,“你訂外賣了?”
有股非常明顯的快餐味兒,好像是漢堡。
“蕭總,你狗鼻子嗎?”
“我去!”
他吓一跳,後背撞牆上,完全沒想過屋裡還有第三個人。
唐淑晨斜眼看他,“幹嘛?踩電門了?”
南薇叼着披薩,盤腿坐唐淑晨床當間兒。
“你太沒口福了,隻剩點渣渣。”
陳蕭朝南薇敷衍似地笑笑,心想:對嘛,唐淑晨啊,小孩子說的話能有幾個意思,還不從來都隻是字面意思而已。
那種充滿暗示性的話,他還真好奇她會不會說,會在什麼時候對誰說。
他好奇的那個人拉張椅子給他,他晃悠着坐下。
唐淑晨一隻胳膊從他肩膀上伸過來,遞給他罐可樂。
他單手開拉環,喝了一口,“不是不能跟你點單嗎?”
“點披薩送的。”南薇插話,兩隻油手攤在膝蓋上,“我倆不能喝,太胖了。”
那大個披薩都吃了,怕胖?
陳蕭無奈地點點頭。
女人啊女人,全世界最自相矛盾的生物就是女人。
電影看一半,外面下起大雨。
電影出片尾字幕,雨更大了。
“你看懂了嗎?”南薇一臉茫然看向唐淑晨。
“嗯,這就是所謂的‘發乎情,止乎禮’。”
“天啊,就這?還名片呢?”
“挺好看的啊。”唐淑晨說。
“這種東西也就你喜歡,悶着不說,憋的自己要死,你還——嗯嗯——”南薇越說越刹不住。
唐淑晨一把捂住她的嘴,“我不允許你亵渎我心中的藝術。”
陳蕭并沒聽出什麼名堂,隻是看着她倆擱床上扭打在一起,又不禁感歎:女人啊女人,女人之間為何總上演如此肉麻兮兮的畫面。
望了一眼落雨,他撐在窗邊,說:“有傘嗎?”
晚上,九點一刻。
陳蕭吃着唐淑晨最後一袋奧利奧,看她到處翻第二把雨傘。
南薇邊給北樂仁發微信,邊說:“哎呀别找了,這種時候有男朋友不用,留着當傳家寶嗎?”
唐淑晨歪個脖子,蹲那兒扒拉最底層抽屜。
“要不别走了,在這兒睡吧。”
陳蕭知道她這話是跟南薇說的,看着她垂到地上的長發,忽然開口。
“好啊。”
南薇一聽,馬上來了精神,豪氣沖天地一拍大腿。
“好!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過了今晚,你就是我們家淑淑的人了,你得對她負責到底!”
“你瞎激動啥?”陳蕭納悶,“再說你這邏輯不對啊,我要是她的人了,不得她對我負責嗎?”
“不一回事兒嗎?兩個人在一起,當然是互相負責啦,她愛你,你愛她,這才公平。不過你太不靠譜,得你先負責,不能辜負我們淑淑……”
“咳——”唐淑晨雙手叉在胸前,“I'm here,OK?”
倆人一齊看向她,她身後櫃子上,挂着一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找到的長柄雨傘。
手機震了震,南薇歡快地跑下樓,鑽入男友懷抱。
臨上出租車前,從唐淑晨借她的花傘裡探出腦袋,跟窗前同樣伸着脖子的淑淑揮揮手。
陳蕭邊兒上看着。
“還真是閨蜜情深啊,都是姐妹,怎麼沒見你跟我揮過手呢?”
唐淑晨心想,你算哪門子的姐妹。轉而又覺得這話好笑。
“你這是,吃醋了?”
“啊。”
陳蕭撇撇嘴,挺高大個兒蜷腿窩在她的小充氣沙發裡。
她忍不住笑出聲。
“行,我絕對一碗水端平,你下去,姐妹我現在就跟你揮手。”
“是人嗎,這大雨趕我走?”他支起一條腿,胳膊擔膝蓋上,“我哪兒不靠譜了?”
她又笑。
“你不是靠不靠譜的問題。”
“我什麼問題?”他挑起眉。
“你,這兒,”她用食指點點自己腦袋,“不太行。”
陳蕭真不知道唐淑晨對他這種印象打哪來的。
在别的女生眼裡,他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傥的美男子,怎麼一到她這兒,就成沒腦子傻大個兒了?
“欺人太甚,”他賭氣似地嚷嚷,“今晚我還就不走了。”
“随便你。”
她旁若無人地躺倒在床上,撿起身邊扇子,扇了起來。
腳指翹着,陷在床裡的身體曲線随呼吸起伏,鬓角碎發在風裡飛。
她的一舉一動,在陳蕭眼裡,都過于自然,好像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觀衆。
這份優哉遊哉的自在感,令與她共處一室的青年貌美男子陳蕭,覺得十分諷刺。
她渾然不知,此男子将在五秒鐘後,對她進行涉及他存在感的靈魂質問。
陳蕭站起來,走到她床邊坐下,兩手壓在她枕側。
唐淑晨睜開眼,他棱角分明的臉正對着她。
他眯眼看她,粗重呼吸帶動喉結。
“你不怕我嗎?”
她看着他瞳孔中映出的自己,懶聲道:“你對我有興趣麼?”
不曾知道,自己瞳仁裡也裝滿了他的影子。
他側着頭,俯身縮短與她的距離,眼神迷離,目光從她睫毛一路流轉到唇峰。
“要是有呢?”
她伸手去撥垂在他眼前的頭發。
“你不是姐妹嗎?”
神情自始至終未曾變化。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那把長柄雨傘還挂在櫃子上。
唐淑晨在樓上那扇窗裡,看着衣服顔色漸深的陳蕭,消失在夜雨中。
蓮蓬頭下,熱水像剛才的雨一樣,從他臉上劃過。
他濕着頭發坐在宿舍裡,眼神發直,水珠從被她撥過的發梢滴到臉上,好似她冰涼指間的碰觸。
熄燈後,暗掉的臉,幾秒後又被照亮。
手機裡沒有她的消息。
眼睛裡和對話框一樣空蕩蕩,隻有輸入光标和着心跳的節奏在閃動。
他的臉,再次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