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遙呆呆地望着虛空。
上一秒她還沉浸在離别的傷感氣氛中。轉瞬間,剛剛她心裡想着的人就出現在了眼前。
熟悉的香氣将她包裹。柔軟的烏發貼在她臉側蹭啊蹭,就像記憶裡的那樣,小貓一樣的,溫暖又充滿依戀。
她擡擡手,微微觸摸了下他的背部,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耳邊的人還在歡快地叽叽喳喳:“我剛走到半路,就好想好想學姐……學姐想不想我呢?總之我真的好想學姐,好想好想,好想和學姐在一起……”
就好像每一個周五的傍晚,他都會出現一樣,開開心心等在門口,打開門抱住她,在她耳邊重複,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
李衍在她耳邊蹭了個夠,又提着行李箱,挽着她的手臂開開心心往屋裡走。
程之遙望着他,夢一般地被他挽着手臂走進屋子裡去。
李衍放下行李箱,解開圍巾挂到一邊,好奇地望着屋内弄得一團糟的瓶瓶罐罐:“咦學姐怎麼家裡變得這麼亂了?沒關系等會兒收拾一下就好啦!唔花瓶裡的花也該換了……”
程之遙夢一般看着這個去而複返的人,在房間各處走動着,小精靈般開開心心忙碌着把房間恢複成整潔的模樣。
怎麼回事……不走了嗎?
她頭腦還帶着夢一般的混沌,和一絲……類似于失而複得的喜悅……
但是,但是……
李衍走到餐廳就叫了起來:“啊?學姐你怎麼又點外賣了!你不是說會請廚師來上門做飯嗎?這些外賣的螃蟹洗得不幹淨的呀,個頭還這麼小的……”
一邊抱怨着,手裡已經熟練地摸起圍裙穿上打開冰箱門,拿出食材甜甜蜜蜜道:
“那中午先随便做個四菜一湯好了,等到下午我去買幾隻胖胖的螃蟹然後晚上做肉蟹煲給學姐……學姐!學姐你做什麼呀!”
程之遙大踏步上前,直接一把就扯下他的圍裙,然後冷着臉,連拉帶扯地就把人往外拽。
李衍驚叫着掙紮,像被抓住翅膀的小鳥一樣使勁撲騰着,卻掙紮不過,隻能被拉扯着往外拽。
眼看着就要被拉出門,他死死扒住門框尖叫着不願意出去,卻還是被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給拽出了門框。
李衍有點想哭。學姐從沒對他這麼粗暴過!她的手像鐵鉗一樣,隔着厚厚的冬衣都鉗得他生疼,幾乎要掉淚了!
程之遙寒着臉,一手拎行李一手鉗着他胳膊,跟拎小雞崽子似地把他拎出了門,拎進電梯,拎到樓下停車場,單手把行李箱甩進後備箱,然後就要把人塞進自己車子裡。
李衍在汽車邊還死活不願進去。他一直撲騰着想掙脫,卻被一雙鐵手給牢牢鉗制住,掙脫不得。
“學姐我不要!我不走!我不要!”他死撐着車門,帶着哭腔尖叫着拒絕。
“簡直胡鬧!”程之遙怒喝,“說不走就不走了,你以為是鬧着玩呢!”
說着就不容拒絕地把扒在車門上的手摳下來,把人狠狠塞進車裡。
李衍被強行塞進副駕駛,被安全帶綁住,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卻還在堅持最後的倔強:“飛機晚點了,我走不了,這是天意!”
程之遙坐上駕駛座,綁好安全帶,冷笑:“呵,天意?我就是天意!”
說着一腳油門,一路就往機場奔去。
高速公路上。
路兩旁的景色融化成一片極速往後退去。李衍坐在副駕駛,含着淚,委屈又恨恨望着身邊人無情的側臉。
程之遙側臉凝成冰霜一般,也不看他,隻一心一意開着車,絲毫不為所動。
去的路上她查了下李衍坐的航班。确實是因為目的地天氣晚點兩小時。算下來,現在出發,剛好能趕上這個航班。
不過趕不上又如何?還有下一班呢!隻要想走,一定走得成!
她死死盯着前方,默默握緊方向盤。是的,她必須把他送走。隻要忍過這一時,她就可以戒掉這個人,戒掉這段危險的關系,戒掉這日積月累滲入生活的每一絲習慣,她又會是原來那個,無懈可擊,毫無破綻的她……
這對所有人都有好處。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
這是最正确的選擇。
就這樣一路風馳電掣。到了機場,程之遙又連拖帶拽把人給扯下來往裡走。要了一張gate pass之後,連拖帶拽一直把人送到登機口。
李衍一直在用另一隻手專注摳着她的手指,試圖突破限制在自己手腕的鉗制。沒想到這時,她忽然毫無預兆地松開了手。
李衍擡頭。
程之遙把他的小行李箱塞到他手裡,然後把人往登機口使勁推了一把。
“去吧!”她說。
李衍拖着行李箱,呆呆地回頭看她。
她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站在那裡,身形修長而筆直,像棵筆挺的白楊。她的臉色已經重新變得溫和下來。
“去吧。”她說,“我送你。一路順風。”
一如初見時,那樣地溫和,從容,風雨都打不倒的鎮定從容。
李衍的鼻頭忽地開始泛酸。
他站在原地回望着她,一動不動,眼裡重新泛出淚光。
“去啊。”她說,眉毛如鋒利的劍般豎起,聲音也逐漸嚴厲起來,近乎呵斥,“快去!”
“不,我不走。”李衍松開行李箱,含着淚,執拗地說。
“趕緊去!”
“我不想走!”
他說着回轉身,往她那邊走去,卻又被狠狠推開。再走過去,再被推開。
像隻被遺棄的貓咪。
被推開幾次,李衍也逐漸炸開了毛。
“學姐你好虛僞!”他含着淚,生氣地喊。
“虛僞?”程之遙的火氣也一下子上來,“你搞沒搞錯!我是為了你好!
“如果不是虛僞,為什麼學姐不願意承認想讓我留下!”他含着淚,倔強地喊。
程之遙擡起雙手捂着額頭走來走去。
“我沒有想讓你留下。我沒有想讓你留下來!”她一遍遍地重複,像是在強調給他聽,又像在說給自己,“我不需要你,聽見了嗎?我不需要你我一個人也很好!”
因為這句話,對面人的臉上瞬間浮現出受傷的色彩。
但她必須要繼續:
“還讓我說得更清楚點嗎?你留在國内又能做什麼呢?繼續給我做飯嗎?還是給我遊戲做配樂?實話跟你說,這個遊戲給不了你更大的施展空間,你留在國内給我做配樂永遠隻能當鑲邊綠葉,你去了國外有了更好的平台才能更好發展你到底懂不懂啊你!”
“那又怎樣!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李衍哭着說,“我隻在乎學姐是不是在乎我!還是說,我對于學姐來說,隻是人生匆匆而過的一個路人,可有可無,毫不在乎……”
程之遙盯着他執拗的淚眼。那雙眼滿是傷心,卻又帶着一絲期待,望進她雙眼深處,在探求着她的心,執着地想要一個答案。
最後她移開目光。
“是的。”她望着灰色的大理石地闆間的縫隙低聲說,藏在衣兜裡的手在默默攥緊,“我不在乎你。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