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戰史甚久,早在大烨建朝之初便與匈奴常有交戰,開始隻是小規模摩擦,後來匈奴得寸進尺,轉為有規律有目的的進犯。
直到盛元五年,盛顯帝指派當時的鎮國将軍薛成鈞前往北漠平戰。
那一年,大烨大敗匈奴,盡獲大小城池近十座,逼迫匈奴簽訂和平協議,不敢再犯。
然多年後,大烨兵力下降,對邊線掌控日漸衰弱,匈奴人便又伺機而動,舊事重演。
隻是這一次,沒有了鎮國将軍坐鎮,大烨軍節節敗退,損失慘重。
書上短短幾句話,便概論了成百上千血肉之軀的消亡,就如同帳外此刻走過的一隊隊士兵,将來也可能變為紙上某個輕飄飄的數字。
她看得認真,完全未注意到議事結束,其他人都走了,直到一個影子落到她手中的書頁上。
“看了這麼許久,有何感想?”
長疏将書合上,仔細撫平封頁,像是借以慰藉死去士兵的亡魂。
“匈奴人該死。”
“他們怎麼這樣兇殘,我們大烨子民何辜,将士何辜。”
燕君堯拿過那本戰事記錄,翻到某一頁,視線落在其中。
“匈奴人以利為先,他們既觊觎大烨疆土,又想打通商路往來,而以武力奪取開拓最為直接。”
他将手中的書放回她眼前,指尖圈了幾行字。
“可看明白了?”
“對付匈奴人最有效的方法,便是直擊痛處,退守忍讓隻會讓其變本加厲。”
那一頁記錄了大烨曾經退讓求和,提出簽訂止戰協議,然文書剛剛簽完,匈奴人便殺過邊線,又奪一城,邊線戰士甚至未來得及組織完整防禦,便被殘忍屠戮,而那時求和使臣甚至還未還朝複命。
長疏攥緊拳頭,恨不能即刻殺了幾個匈奴人洩憤。
燕君堯将下面那本軍械圖解抽出來:“顧将軍跟我提及,匈奴人善騎射,作戰兇猛,近身肉搏大烨将士難占上風,所以我們須在遠端作戰奪得優勢,而這更多的靠兵器軍械。”
“前日軍器營來禀,你前幾日提了些建議着實有益,他們還想請你去瞧瞧。”
“你可有意願,留在那盡一份力。”
看過這些曆史,長疏自沒理由拒絕。
門簾被掀起,營帳湧進一股燥風,混合着士兵小跑經過的整齊腳步聲,潘仁端着藥進來了。
燕君堯擡手接過,未置一言直接将藥喝完,許是藥太苦,他皺眉輕咳了幾聲。
潘仁匆忙上前,似乎是想扶他,燕君堯迅速撇了長疏一眼,他便止了動作,收回了手。
但收了藥碗,他卻沒走:“現下暫時無事,王爺不如先歇息一會,這幾日您睡得實在太少了。”
長疏這才擡頭,留心起他的臉色,見其眉間眼尾果然透露出疲累。
她最近沒來,竹岐竟也不好好照顧他。
“公子,你的意思我已明白,我這便去軍器營。”
燕君堯蹙眉,叫住她:“急什麼,吃過晚飯再走。”
說着示意潘仁去準備。
兩人對坐桌前,長疏的心思卻不在飯菜上。
半晌,她放下筷子,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想看更清楚些。
“公子,你是不是身體有恙?”
潘仁暗暗感歎:你可終于想起問了。
軍中飲食雖然精簡,但看得出潘仁也盡量安排了燕君堯愛吃的菜色,然他竟似全無胃口,吃得甚少。
結合剛剛喝藥……長疏想起來了,那藥的味道明顯與他平日的例藥味道不同。
“你有事為何不告訴我?”
面前的百合蓮子羹他也隻喝了一小口,燕君堯攪着羹汁,表情淺淡。
“這幾日,你忙于軍中各處,我未曾見過你的面,如何告訴你。”
長疏無言,這人明顯是在暗示他知道自己在躲着他。
她坐直身子,斂下視線:“我隻是,閑着無聊,找事打發時間而已。”
“嗯。”燕君堯暫且接受她的說法,“如今有事可做了,便别再去不相幹的地方,虛耗時間。”
不去炊火營倒沒什麼,但方淩的功夫她還要教。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他又加了一句:“不該見的人,也别見了。”
“不該見的人?”
燕君堯扔下的湯匙碰到瓷碗,發出一聲清冷的脆響,猶如他冰涼的眼神砸在她身上。
“那方淩想學什麼,我自會安排他人去教,從今日起,你不可再見他。”
“為什麼?”
原因?燕君堯不知,也不願深究,總之她湊在别人身邊的樣子很是礙眼,他不想再見。
“别忘了,當初你是以什麼身份留在我身邊的。”
這一句話,澆熄了長疏心中的微火。
她怎麼會忘,自己是他的暗衛,說到底他是主她是仆。
——何須他來強調。
長疏斂起神色,蓦地起身:“是長疏逾矩,公子慢用,長疏先行告退。”
她轉身匆匆向外走,身後傳來凳子摩擦地面的聲音,接着她的手腕被緊緊抓住。
回頭,燕君堯深眸如幽潭,蒼白的臉色下,薄唇輕掀卻未發一言。
如果細看,可見他額上竟沁出了薄汗。
手腕上的勁複又松了,長疏不明就裡,卻還是淺看他一眼,便離開了營帳。
很快,她身後落下的帳簾遮掩住那個漸漸倒下的身影。
潘仁驚慌的聲音傳來:“王爺!快去請竹岐先生,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