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礙特礙!”
竹岐的反應卻格外大,像是氣滞難消,他緩了幾個吐息的長氣,從懷裡倒出好多瓷瓶,翻看半天終于找到一丸藥送到她嘴邊。
“來,先吃了這個。”
長疏眸光左右打量,這二人未免聲勢過重,于是默默服了藥。
“其實,也沒什麼事,不過就是又斷了,再長長還能好的。”
竹岐不是沒見過她受傷,可從前她都是因練武,因他燕君堯。
可這一次,她是為救他,硬生生擋下那一刀,他再做不到若無其事。
他說得沒錯,他比燕君堯要心軟的多。
“不許說沒事,就是有事,我是大夫聽我的。”
他虛扶着長疏往前邊樹蔭下走,燕君堯孤立于身後,阖上雙眼艱難咽下那些将要溢出的情緒。
大軍臨時搭了帳篷駐營,長疏坐在榻上,旁邊一個彎腰仔細查看她的手臂,一個站那狀似冷靜,實際視線黏在她胳膊上,一瞬不曾移開。
竹岐拿出藥膏,在她手臂傷處抹藥,他動作已是極輕,但患處已經腫起來,随便一碰都疼得厲害。
見她抿着唇,竹岐沖她的胳膊吹了吹。
“你要不别忍着了,喊疼又沒人會笑你。”
長疏用她的另一隻手輕碰鼻尖,略有怅然:“喊疼,給誰聽啊……”
竹岐的動作一頓,指骨竟似僵硬般寸寸收回,随後猛地起身,匆匆向外走去。
長疏順着他的動作擡頭,一臉莫名。
“怎麼了?”
其實她早已習慣,在曆竟門中那些任務比之這還要苛刻殘忍,門中人各個經此磋磨,都日複一日這樣熬過。
時有崩潰難持,放任寬洩的,也不會好過多少,久而久之她便将這些情緒盡數收斂。
燕君堯沒有說話,他隻覺身下有千斤,沉甸甸拖着他下墜。
從沒有一刻,他懷疑過自己的決定。
但此時,他有些後悔,後悔送她去了那。
長疏還不适應左手做事,磁瓶握在手裡,一倒卻弄得哪都是,正惱怒怎麼收拾,一雙微涼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胳膊。
不知何時,燕君堯已蹲在她的榻旁,他仍穿着披甲,顯得有些笨拙。
隻是動作是再沒有的輕柔與珍重。
長疏往後縮了縮:“我自己來就行。”
燕君堯隻是随着她的動作,又往前了些,依然專注地幫她把每一處都抹好,像是根本沒聽見她的話。
擦好藥,他将她的衣袖一寸寸慢慢放下來,胳膊還需要固定,但他拿着綁帶和夾闆,實在不敢下手,最後隻長長歎息一聲,出去找人。
竹岐回來時,長疏聞到他身上有很濃郁的新鮮草木味道。
她不知剛剛有人拿了把劍,去旁邊的林子裡狠狠發洩了一番。
那些四散飛起的草屑樹枝将地面完完全全掩埋,簇葉碎盡,無一片完整。
“從今日開始,十五日内不能松綁帶,一月内這隻手不能用力。”
“這樣下個月就好了。”
長疏颔首,上次便是如此,她輕車熟路。
傍晚,竹岐和燕君堯分坐于她兩側,三人圍在桌前,長疏左手捏着湯匙,吃得艱辛。
身旁的兩人,頗有默契,一人一巡,交錯菜式向她碗中一一添加。
這種境遇,她實難适應,卻又無從阻止。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好不容易熬到入夜,她起身問燕君堯。
“我睡哪個營帳?”
他已将床榻重新鋪好。
平日他隻用一床薄薄的席褥,今天他卻将床榻鋪得又厚又軟。
“你就睡這。”
行軍路上條件都是能精簡就精簡,主将的營帳是其中條件最好的。
長疏有些為難,看了眼床榻搖搖頭。
“不用了,我還是看看别處有沒有地方。”
正要往外走,竹岐掀簾進來。
今日有不少士兵應敵時受了傷,他剛去幫忙處理,這才算了事。
竹岐去淨了手,回來就推着她坐到床上。
“今日你就安心在這休息,咱們幫了他這麼大的忙,按軍功算都該是個一等功,睡睡他的營帳又如何。”
他走到賬内另外一個短榻處,甩開下袍半躺上去。
“本公子也得好好歇歇。”
長疏還是覺得不妥,剛站起來,燕君堯就沖她搖搖頭,并将準備好的被子抱過去。
“今夜你就安心睡這,聽話。”
語氣輕柔帶着安哄,像輕羽撩撥心弦,長疏不自覺又坐下來。
将被子彎腰放好,又用手掌撫了撫邊角,他側頭剛好與她四目相對,濃墨深潭的眼眸中流出柔光,沖她安撫一笑。
“夜裡若是有什麼不妥,記得喊人,我在。”
竹岐正惬意地翹着腳,燕君堯過去将他從榻上拎起來往外走。
“哎,我就是躺着歇會,你拉我做什麼。”
“你去别的地方也能歇,讓她睡吧。”
竹岐悄悄指了指燕君堯,回頭對長疏做了個嫌棄他的表情。
“知道了知道了,别拉拉扯扯,本公子的衣衫都給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