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盛晴的汴京,今日竟有了些陰雲,為馬上到來的祭典添了幾絲成功的可能。
長疏默默躺在颠簸的馬車裡,心裡盤算着下一步。
今晨她被換了衣衫,那些人怕她再生事端,還給她灌了洩魂散,急忙将她替了某一聖女的位置塞進馬車,此時她應該是渾身無力,躺在此地任人宰割的,但她很快利落地坐起身。
那點藥對她并無太大效用,她已提前服了萬花解毒丸。
與她同乘的其他兩個聖女,見她突然動作,均微微側目。
在兩人反應過來前,她快速點了兩人的啞穴。
“此去祭嶺,我們必是死路一條,但我有辦法搏出一線生機,隻需你們保持沉默即可。”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沉吟片刻,慎重點頭。
左右不過一死,她們也沒什麼别的出路。
巳時,祭天雲壇前十八名聖女依次而跪。
不遠處的觀台上,有不少官員和皇族親眷觀禮,而一雙眼睛隐在最角落,緊盯着某個身影。
長疏跪在最前端,低頭留神着雲壇前正在布陣的“修道仙師”彌籍。
正東方銅鐘響了七聲,彌籍一甩長袖,将一把長明火扔進了面前的天坑中。
坑底早已鋪好浸滿煤油的柴火,不消片刻便燃起灼灼火焰。
“吉時已到,頌天導禦,求降甘霖。”
長疏瞅準時機,咬碎從袖腕中拿出來早已藏在舌下的藥丸,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直直倒地。
肅靜的雲壇,一時間漾起窸窣的議論聲。
彌籍表情凝重,擡手示意宮人上前查看,忽聽得觀台上徐太妃開口。
“仙師可曾嚴格篩擇這聖女,在祭天的重要時刻出了這等事,隻怕更是要觸怒上天。”
十八位聖女,突然暴斃一位,自不是什麼吉兆。
盛顯皇帝燕敕任聞言,犀利的目光落到了彌籍身上。
見狀,彌籍不得不步下雲壇,前去查看虛實。
長疏閉着眼,在彌籍俯身靠近的一瞬,曲掌成勾,狠狠鉗住他的喉嚨,迅速起身抓着他沖向炙燃的天坑。
周圍的宮人士兵均未料到此舉,愣怔的片刻,長疏已将人壓到坑邊。
彌籍瞪紅雙眼,雙手死死抓着她的手,喉嚨裡發出意味不明的呻|吟。
“禍國妖人,殘害生民便該想到你有今日。”
洶洶火光映在她澄澈的眸子裡,她決然松手,彌籍的身影墜入其中,很快被火舌吞沒。
周圍不知誰喊了聲:“捉住她!”
一衆人馬迅速圍過來,長疏掩身向坑底灑下一把松脂,随後腳踏坑沿,一躍起身向坑後的斷崖跑去。
祭壇處亂成一團,其餘的聖女四散逃開,天坑内湧起大片棕紅色濃煙,伴随着厚重的臭味,一時倒像是妖像沖天。
一些女眷已拿出帕子掩起口鼻,不勝嗆咳。
“這仙師,怕不是與天謝罪,才有這紅色異象,卻不像得道仙師的道行。”
此話一出,衆人皆對彌籍的身份起了介疑。
這邊長疏腳風不停,身後大批追兵,被捉到絕無生路,隻可惜她剛剛服了一劑暫逆心脈的猛藥,雖然不傷及性命,但終歸于身有損。
爬過最後一個險坡,視線驟然開闊,眼前就是祭嶺西側的斷崖。
長疏感受着崖下擠上的疾風,聽得身後腳步聲逼近。
“你這禍害,擾亂祭典罪該萬死!”
沒想到他自己送上門了。
知道長疏身份的人不多,她從入了聖女隊伍便暗暗改了面貌,隻有梁泉知道她是昭南王府的人,必須了結了他,才能永絕後患。
此刻,他已發現長疏改了面貌,此事她怕是早有預謀,自己押她做聖女實是引火上身,如今隻能盡快逼死她,多少掩蓋自己的責任。
長疏瞥了幾眼崖下,做出懼怕的樣子,指着梁泉顫聲道:“是你綁我來的,我不是什麼聖女,我不該死!”
見她吓得開始胡言亂語,梁泉氣急,招呼兩人跟着他就往長疏那逼近。
“你既知道怕了,便乖乖跟我下去,也許求得聖眷還能免你一死,可要是胡說八道擾了聖聽,誰也救不了你。”
“此話當真?”長疏裝作聽信。
“自是如此。”
梁泉慢慢靠近,他早已做好打算,一把将她推下去,就當她失足落崖,這最是妥當。
誰曾想,他伸手的一刹那,長疏緊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向後一倒,未曾給他任何反應機會,兩人已墜下懸崖。
獵獵作響的崖風掃過身側,長疏第一時間想撒手将梁泉推向更遠的地方,讓他自墜崖底。
可梁泉并非善類,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硬是爆發出一抹狠勁,緊扒着她手臂不放,那模樣誓要她也不得善終。
眨眼兩人已落至山腰,再不甩開他便來不及了。
長疏用力别開他的大拇指向後掰,梁泉一下吃痛洩力,趁這一瞬長疏将他一腳踹開。
随後她數次踏壁緩沖,選在近崖底處的一棵茂樹落地,隻是終究距離不足,來不及調整身形便直直撞上去随後落地。
右臂傳來一聲脆響,接着是尖銳入骨的疼。
長疏皺眉,胳膊必是斷了,至于其他地方還有沒有傷,她沒時間細看。
攪亂祭天盛典,皇帝不會這麼容易放過她,她必須想辦法馬上離開此地。
事實上,此刻祭嶺已經被官兵團團圍住。
不久便傳來大批人馬搜查的聲音。
她抱着胳膊,小心隐蔽,開始思考自己等到入夜再出山的勝算有幾成。
找了一處暗洞,長疏略作休憩,忽然想起燕君堯是否知道她今日做了什麼天大的禍事。
轉眼又搖搖頭,隻怕他知道又該責她莽撞。
隻是她心性如此,見了這樣慘無人道的事,怎麼也不能視而不見。
如今她殺了彌籍,又在焚坑造出妖煙,今後這祭典之事隻怕要再議一議。
“公子已兩日不曾有我的消息,今夜務必要出去了。”
話音剛落,就聽得一陣鳥鳴,三長一短。
長疏眸光一閃,立即出得暗洞循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