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上上下下看着他,先誇他說長得好看,然後眯起眼笑:“沒有名姓的話,你就跟我姓吧。我姓霍,爹娘起名叫青青,青青草的青青。”
“我家裡好多好多人,你若來了,我數數……該排到十一了。”
“霍十一。”
那時候的姑娘扒拉着指頭數數,可愛極了。
“霍十一,那我就叫霍十一。”
那時候的他就叫霍十一了。
霍十一,十歲才開始習武,十二歲初有成效,自己進了霍家死士營。他出來時,姑娘已經被送到南方莊子上,他才慢慢找過去。
随後便随着姑娘浪迹江湖。
霍姑娘啊,彼時少年熱血,仗義着呢。走一路,便行一路的俠義之事。
後來與志同道合的好友立十三樓,那時候的少年人,都說要為生民立命。
霍姑娘啊,彼時容易沖動,做起事來不顧後果,遇到過許多危險。她好像什麼都不怕,為了自己心中道義可以做許多許多事。
好在他一直在她身後,他無畏受傷,無畏生死,唯獨怕霍姑娘瞧見他受傷傷心。
霍姑娘啊,後來成了她想做的人,為百姓謀了許多福祉,救了阜州百姓。十三樓被稱百姓庇護,成了許多正道俠士心之所向。
而他,成了十三樓的霍十一,霍姑娘的死士之首,領十三樓和霍府死士。
如今的霍姑娘,心思靈透性子沉穩,但仍有熱血藏在心中。眼下她已不大愛将那些俠義挂在嘴上,做的事卻全部都是。
也像那時有人開玩笑說的,霍姑娘長大了也不差。
霍姑娘沒有那等傾城容貌,卻仍有一番不折風骨。
她便是,許多人無盡黑夜裡那盞燈火。
亦如京都陽春三月新發的煙柳。
霍承陽總縱容着霍姑娘,幼時給她寫了一首青草歌,霍姑娘就背下來,在冬日淩冽的寒風裡唱給他聽。
野火燒不盡,大風吹不倒。
“十一,你說這個朝堂如今還能洗幹淨嗎?”
霍青青将他拉回來,低垂着眼睫擺弄自己腰間墜着的佩環,看着佩環碰撞,攪住又松開。
霍十一握住腰間那柄劍,低笑道:“若是姑娘想,那便可以。”
他會做姑娘的刀,一往無前,無畏生死。
霍青青笑起來,笑聲飄散在院落裡。
院落裡的古樹剛抽出新枝,被春風一帶,微微搖曳起來。
“霍施主在笑什麼?說給老衲聽聽。”
住持緩步行來。
霍青青見狀忙起身相迎:“慧悟禅師,許久未見可還好?”
“霍施主還是沒變。”慧悟禅師念了句佛号,撚着手中佛珠,看着如今的霍青青面上慈祥。
“勞禅師記挂,我今日前來便是來讨個箋。”霍青青從袖中掏出幾張銀票:“這些香火錢還請禅師收下,十餘年未歸,從前為我娘點的長明燈辛苦禅師了。”
“不,老衲今日迎霍施主進來,是想說上那麼一句。”
霍青青一愣,緩緩道:“那禅師且說來聽聽。”
“霍施主,有一劫将至,解法在東,行月餘,躍高山。”慧悟禅師作揖,随後便有小沙彌呈來一張許願箋。
霍青青接過,提筆寫上東西便還回去。
“若是解毒之法……顧大人許是尋到了,隻是……我如今怕是行得慢。”
慧悟禅師搖頭:“豈止這麼簡單?靈玄子道長怕是說過顧施主與雁施主。他們二人,怕是要旁人再拉上一把。還有一言便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霍施主要好生看看。”
霍青青沉默下去,許久才道:“我記下了,多謝禅師。”
“不必謝我,這些都是霍施主自己的造化。霍施主心系百姓,為百姓謀福祉,有官如此,是百姓之福,百姓之幸。”
“我替人還債,也承霍家風骨,自當如此。”
二人寒暄許久,等人送來齋飯,霍青青和霍十一用過才離了山寺。
下山時,霍青青還是将香火錢放至山寺門口,這些錢,便替娘接着燃長明燈。
來時慢得很,回去快上許多。
霍十一囑咐轎夫走慢些,生怕驚擾了軟轎裡的人。
有霍十一在外,霍青青總是會放心些。
他向來做事周到,又伴她十餘年,最是知曉她喜歡什麼想做什麼。
……
等到了霍府,天色已擦黑。
霍青青幽幽轉醒,剛準備掀簾子出來便被霍十一止住。他壓低聲音道:“姑娘,顧衍來了。”
“無礙,先進去吧。”霍青青掀開簾子,踏在地上。
霍府大門洞開着,門房不知去了哪裡,門口竟一個守衛都沒有。
她微提裙擺跨過霍府門檻,瞧着自己家中熟悉的假山池藻,才在前院裡看到宋無憂在同錦屏說話。院子裡的人匆匆忙忙,也不知爹回來沒有。
霍青青帶着霍十一三繞兩繞進了自己院子,還未踏進月洞門,就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顧衍一襲绛紅飛魚服,正坐在石桌邊上擦刀。
見是她來,又看着她身後的霍十一,星目含笑:“霍姑娘可讓我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