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啟城的城主到底是老奸巨猾、見多識廣,他更加熱情的招待這十個少年修士,一口一個“先生”,對待這群十來歲的少年依然是畢恭畢敬、親切柔和。
安排一頓豐盛的晚餐就安排他們早早休息,知道他們這些天趕路的辛苦,但是又很不好意思的跟他們說抱歉,相關的資料已經送進他們十人的客房裡了,恐怕不能給他們更多休息的時間,對不起,需要他們早早開始工作了。
這要有多大的(對國師的)信任才會繼續把任務交給他們啊,尤其是在他們在城門口出了那麼大的醜之後。淩霄宗的十個少年回房後二話不說,都在認真研讀資料,他們需要用這個任務洗刷恥辱,這次,他們必須把任務漂亮利索的完成才行。
國師府那邊的任務簡報隻是簡單的說明東啟城在近幾個月,夜深人靜的時候,城裡的一處空宅會毫無預兆的燃起熒綠色的燈籠,然後周邊的人家會聽見空宅裡傳出各種各樣的聲音。有時候是開宴會的熱鬧聲,有時候是唱戲的聲音,有時候是女人嗚嗚咽咽的哭泣聲,有的時候是小娃娃的哭泣聲,有的時候賭場裡面吆喝的聲音,有的時候是佛家做法事的唱經聲……打更的人每次走到那條街都是提心吊膽的,空宅周圍的人家更是到了晚上就心神不甯。
城裡也有那種膽子特别大的,有一天空宅又有聲音傳出來,城裡的幾個傻大膽踹開門就進,結果他們進門的一瞬間,熒綠色的燈籠忽然轉為鮮血般的赤紅色,大門緊緊的關上,不管門裡的人還是門外的人都沒人能夠打開。然後空宅裡忽然就傳出那幾個傻大膽的慘叫聲,叫的聲音又尖又長,倒是把門外的人吓得紛紛跑回家,再不敢出來。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深夜進去的那幾個傻大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扔出空宅,神志不清的躺在門口的路面上。時至今日,他們還在自己的家裡躺着,到現在都還沒有清醒過來。
短短幾個月時間,空宅附近的人家能有辦法的都搬走了,隻有幾戶實在沒辦法的還留在那條街上。一到晚上,他們就把自己的家裡貼滿鎮宅驅邪的符咒,一家人擠在一間屋子裡,心驚膽顫的熬到天亮。
東啟城的資料上更詳細一些,詳細到幾月幾日幾時出現什麼樣的聲音,并且詳細介紹了空宅前三任主人家的情況。
空宅的第一任主人家,也就是空宅的建造者是富商陸财豐為迎娶平妻陳氏建的。陸财豐在自己的老家早有妻兒,但是商人嘛,走南闖北,後來在東啟城建了自己的新的商路,一年有一半的時間留在東啟城。在征得妻子的同意後,他在東啟城娶了陳家的小女兒為平妻,陳家的大女兒是當時城主的寵妾。因為走這條關系路他搭上當時的城主,迅速在東啟城站住腳跟。
幾年後,小陳氏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平妻隻是好聽的說法,其實還是個妾。況且正妻生的兩個兒子都大出這個小兒子不少,其中長子在念書上面頗有天賦,已經在老家是赫赫有名的少年秀才,很快要去參加舉人考試。次子在經商上面完全得他真傳,老家的商鋪有兩個交給他練手,已經很順利的扭虧為盈,看得出來以後家裡的産業交給他,他還能把家業帶的更上一層樓。
所以正妻和兩個兒子都很大方,聽說東啟城這邊的平妻也生下一個兒子,他們三直接告訴他,東啟城這邊的商路他完全可以留給這個小兒子,他們不在乎。于是這個庶出的小兒子生下來就是富貴命,以後完全可以躺平過完這一生,如果他在十五歲的時候沒有被人誘惑進賭場的話。
可惜,沾賭毀一生。
陸财豐本來就有半年不在家,小陳氏對這個兒子更是寵溺得不行,知道陸貴貴進賭場,因為陸貴貴拉着她的手承諾自己隻是小賭怡情,一個月最多進去兩次,她也就聽之任之,還下死命令,嚴令所有人保守秘密,不得透露給老爺知道。
陸貴貴的确一個月隻進兩次,每次一去一個晚上,一個晚上就是輸光身上的所有。雖然也有赢錢的時候,但賭場的門道大家都懂,赢的那點隻是釣魚的魚餌,輸的才是重點。陸貴貴才十五歲,自制力最是不足,又有那麼一個沒有智慧的親娘。等到陸财豐知道的時候,賭場老闆帶着打手拿着家裡的地契、房契找上門。陸财豐翻閱老闆帶來的,記錄陸貴貴這些時間出入賭場的記錄,二話沒說,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就帶着他從老家帶來的幾個人離開。留下驚慌失措的小陳氏和陸貴貴自己解決眼前的困境。
這邊的家業陸财豐在接下來幾天時間變賣了個幹淨,他留了三分之一和一封休書給小陳氏,給陸貴貴一份斷親書。當初有陸貴貴的時候,他也同樣寵愛這個最小的兒子,但是當他發現這個兒子養廢了,隻會拖累他的時候,他也毫不猶豫就把這個兒子,和兒子的娘趕出家門。
那留下的三分之一是他最後的仁慈,交到小陳氏手裡的時候,陸财豐再三告誡小陳氏要牢牢抓緊這筆錢,千萬千萬不要把錢給陸貴貴,“從此以後,你再不長點腦子,你倆就算餓死在東啟城都是活該”,這是陸财豐的原話。他當時帶人離開東啟城時,小陳氏拉着陸貴貴痛哭流涕的跪在城門口,求他原諒,求他不要丢下他們的時候,陸财豐當衆對小陳氏說的。這是他為人夫、為人父最後的告誡。可惜小陳氏吃了那麼大的虧依然沒學會教訓,最後的結局被他料中了,那筆錢還是被陸貴貴從他母親手裡騙來進到賭場裡,這對母子最後餓死在東啟城的一個風雨之夜,連屍體都還是義莊的人收殓的。而城主府裡的大陳氏在更早的時候就因為争風吃醋死在後院的争鬥裡了,陳家人早在大陳氏死後就因為怕城主府的報複集體搬離了。
後來的陸宅就落入賭場老闆的手裡。陸家老家是這個國家的南邊,雖然東啟城在這個國家的北面,但是戀家的他特地請來老家的匠人在東啟城建的家鄉風格的宅子,這棟陸宅在當時的東啟城是相當别緻風雅的宅院,連當時的城主來參觀後都贊不絕口。所以賭場老闆赢來陸宅後,毫不猶豫把一家老小搬了進來,更是在門口放了整整一天的鞭炮。
身為賭場老闆,他自然知道賭博的危害性,他連打帶罵、嚴防死守家裡任何人進出賭場,更是在六十大壽那一天把金盤洗手,把賭場交給自己的大徒弟,他帶着自己的家人在東啟城還開始當起一個修路造橋的善人。
但是大概還是前半輩子造孽太多,後面鋪再多的路造再多的橋都不能抵銷他的報應。他的長子自幼體弱多病,十七歲時就病逝,次子生來癡呆,一輩子連聲“爹娘”都不會叫,長子病逝那一年不知怎麼回事摔倒在自家半人高的水池裡,陸宅那麼多的家人傭人一個都沒看到,等發現的時候,人都冷透了。
最後的兒子最受寵,但同時也管教得最用心。老闆拿出管教自己徒弟的方式,聽話的時候要什麼買什麼,不聽話的時候棍子都能打斷了。這個最後的兒子被他請了幾任先生回來教他讀書,最後無奈的發現他就不是讀書這塊料,這輩子充其量也就能寫出自己的名字,讀書十年,連《千字文》都背不出來,隻能放棄。
唯一的女兒是這個家最有才學的,她跟着哥哥旁聽了幾年,四書五經她如數家珍、倒背如流。先生看過她寫的策論後,直呼可惜。如果還是前朝,允許女子科考的時候,以這姑娘的天賦拿下進士,入朝為官都是可以的。可惜如今矯枉過正,女子又被關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惜了她一身的經緯之才,以後隻能被困囿于後院裡,浪費在宅鬥中。
賭場的這位前任老闆半點不為自己的女兒可惜,他隻是怨憤唯一的女兒光長腦子不長容貌,他作為親爹也認為自己的女兒平平無奇,這樣的容貌怎麼才能把她高嫁出去,為妻為妾都無所謂,隻期望以後的女婿能幫襯兒子一把呢?
這麼說來,這姑娘長得姿色平常也是好的,否則她爹才不會管她要嫁的人是好是壞,隻會往高門大戶的後院裡送,哪怕當個侍妾都行,她隻是個能成為給她哥換資源的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