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盤珠子還能撥的再明顯一點嗎?不要自己蠢就以為全天下人都跟自己一樣蠢。
反正最後不知道是怎麼一個過程,登上皇位的就是這個小公主。王家所在的這個漁村離這一切都太遠了,甚至那幾年的戰争都沒波及到他們這裡。所以這些事他們也就聽一個熱鬧,最後議論幾句世道變了,女子也能成為皇帝。然後在王夫子那裡學來一句“牝雞司晨”,就已經各個都把自己當個文化人了。
然後更多的變化悄然而起,等到這變化從鎮上傳到村子裡的時候,大家才慢慢醒悟。有點渠道的人家已經主動遠離王家,甚至把自己孩子從王家學堂接走,哪怕耗費更多時間精力和金錢送到别的地方去也在所不計。
王天賜感知到這些微妙的變化,他也試圖去查詢、了解這些變化,但是他能感知到變化,卻完全不能對此有所舉措,他隻是一個小漁村裡的舉人,沒人脈沒渠道沒資源,鎮上的官老爺看在他舉人的身份上給他兩分臉色罷了,真要不理他,這不,他連大門都進不去。
所以,到最後,王央央親自帶着兵駕着一輛馬車來到王家大門口,大家這才知道王央央是女皇手下的女将軍,在京城裡有禦賜的将軍府。王家老兩口腆着一張老臉以為大孫女是來接他們去京城裡享福,絕口不提王央央在王家那些年被無視被打罵。把自己當了多年夫人的小妾這個時候倒有幾分眼力見,拉着自己的兩個兒子縮在後面,完全不敢再耀武揚威出現在人前。王天賜看着自己這個在戰場上厮殺過的女兒一身肅殺的英武之氣,恍恍惚惚,看向女兒身後被人護衛着的馬車更是眼神複雜,到這會兒了,他似乎察覺到自己的未來的命運,臉色有幾分鐵青。
王央央理都沒理老兩口,拿出兩封聖旨。一份是休書,由陳婉晚休掉王天賜這個丈夫,一份是斷親令,王央央從此與王家再無關系,更名為陳央央。
老兩口從驚訝到茫然到憤怒,口不擇言的辱罵王央央和她的母親,言語中差點就要波及到當今聖上的時候,被村長和族長帶着人堵上嘴一起拖到後面去,他們不想被牽連。王天賜鐵青着一張臉當衆跪下接過兩封聖旨,他知道自己完了,從此完了,名譽聲望都毀了,被他從來就沒看上的女人毀了。但他更知道輕重,哪怕他的一切被女人踩在腳下碾壓他都不能說半個不字,皇權天下,哪一個都是他惹不起的。如果他是世家弟子,如果他是官身,那些個士族為了自己的臉面也不可能任由皇帝這般的打臉,但是他不過是個偏遠村莊的教書先生,一個不知名的舉人而已,他們犯不着為了他,在新皇上任之處就跟皇帝對着幹。
王天賜收下休書後,馬車裡出來一個雍容典雅的女子,一身的氣勢完全将王家所有人碾壓成泥。那是陳婉晚,被當今天子賜字的女皇商。她一個人奔波勞苦,在戰争最艱難的時候,無數次典賣家業都要親自把物資一車車的送到前線,上一任天子數次在朝堂上稱贊她一個女子也知道家國大業,更是在國家最危難的時候,她奉上剛剛找到的鐵礦和銀礦。
王天賜低頭不敢多看陳婉晚,當初他覺得一個商戶家的女子配不上自己,現在陳婉晚依然是商戶家的女子,卻是自己無論如何都匹配不上她。二十年時間的奔波,陳婉晚年華老了,卻風采更盛,當年夏日夕陽下的女孩子終于還是坐着馬車越走越遠,走到自己永遠無法追逐上的高度去了。
庸碌塵世三十年,終究還是追不上那股風,如今更是徹底的,永遠的,被甩在身後了。
在村裡趾高氣昂幾十年的王家一夜潰敗,王家老兩口依然住在這村子裡最大的院子裡,他們日日夜夜的叫罵哭号,這次,他們連最愛的兩個孫子都看不上眼了。
王家私塾一夜間學生盡退,一個私德有損的先生能教出什麼樣的學生,這些孩子在外面求學時甯願說自己從未讀過書,都不敢承認自己曾經是王天賜的學生。王天賜和他那個妾室再不敢走出家門,他們的兩個孩子,現在村裡的孩子們都不跟他們玩。王家的仆人随着陳婉晚接回父母去京城那天也走光了,王家在村裡熬了一個月,在某個夜晚,王家一家人不聲不吭的搬離漁村,從此,再沒聽過他們的任何消息了。
左汐汐自小的時候聽過這個故事,一直對故事裡的陳婉晚和陳央央念念不忘,她們的經曆告訴她,身為女子又如何,總是要靠着自己才能把自己從泥潭裡拔出來的。左汐汐并不知道的是,不止是故事裡的陳婉晚和陳央央母女,她也成為漁村裡的新故事的主人翁。身在那樣的地獄裡,她依然能憑借自己的努力走出漁村,他們漁村裡最被父母虐待,最可憐的小丫頭轉身就成為傳說中的修仙人,還能把自己的妹妹也救了出去。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左家最小的丫頭的失蹤必然是她那個姐姐的功勞,那個晚上有人起夜的時候看見左家屋頂上的身影,但是看到的人卻把這件事死死埋在心裡,至死沒有告訴第二個人。左家父母倒是去淩霄宗的辦事處鬧事,他們知道最小的女孩肯定是被姐姐接走,試圖從淩霄宗手裡多少再撈最後一筆錢。可是淩霄宗人理直氣壯的請他們出示證據,淩霄宗作為仙門百家的另類代表,他們不歧視欺壓凡人,但更不可能被凡人欺壓。
左家父母灰溜溜的回到村子,以後隻好用自己的血肉供養唯一的兒子,然後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後,他們一身傷病、一無所有的被最重要的兒子趕出家門的時候,才不得不承認,他們養出了一個不孝子。這個不孝子本來還準備把老兩口賣到鹽礦去壓榨他們最後一點價值,還是鹽礦的人看他們年紀大又一身的病,才不願意接收他們,這自小寵到大的兒子這才把老兩口趕出家門,美其名曰他已經給他們養了幾十年老了,該輪到那些姐姐盡孝了。
姐姐?他還有臉提姐姐,他上面五個姐姐,前三個全被賣給人家為妾為奴,隻有最後兩個姐姐逃出生天。老兩口都說不出讓女兒們盡孝這話,他倒是沒有半點不自在。那是一個暴風雪的夜晚,第二天,老兩口凍僵了的身體就蜷縮在祠堂的門外,他們這個兒子在一村子人指着他鼻子罵了三天後才不情不願用一張草席把老兩口拖到山上,以後的清明也沒見過他上山祭拜過,但到了這時,大家也管不了更多了。
所以左汐汐後來成為村裡新的故事中人,成為她當初心目中自強不息、努力拼搏的女子,激勵着村子裡其他的女子勇敢的對抗不公正的命運。不過,這些事左汐汐自己完全不知道,也就不會出現在她的故事裡。
同在凡間的蘇忬對于左汐汐的故事裡的陳婉晚和陳央央都有印象,她出生在相對富裕一點的城鎮,父母開明讓家中女子和男子一樣的讀書,所以她知道陳婉晚和陳央央更多的事情。
陳婉晚休掉夫君後,依然有人在追求這個著名的女皇商,入贅都在所不惜。但是陳婉晚一生都沒有二嫁,她繼續做她的生意,并且開辦了一個育嬰堂和女學。她把她所賺取的利潤大量投入育嬰堂和女學中,育嬰堂裡接受所有被遺棄的女嬰,不管是健康的,還是生病的。這些孩子長大後就進入女學學習,學習讀書寫字,或者女紅刺繡等手藝。所有進到女學學習的女孩子在成年後,即使不嫁人,憑自己的學識或者手藝也能養活自己。陳婉晚死後捐出一半家産給國家,一半家産留給育嬰堂和女學,女皇和她的繼任者正式以國家的名義接手育嬰堂和女學,鼓勵更多的女孩子走出家門,掌握知識,改寫自己的命運。
陳央央一生未嫁,以一介女兒身投身朝堂,加入軍部。最後成為大元帥屹立在很多男兒終其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是兩代皇帝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更是成為二代女皇臨終托孤的三大輔佐大臣之一,以攝政王之名堅決的站在第三任小皇帝的身後,牢牢的将江山社稷遞交到他手上。
左汐汐和蘇忬聯手說完這個故事,雲安之、沈之媛、丁氏雙生子和宮氏兄弟都聽的心潮澎湃,隻恨自己沒有早點出生,不能一睹陳氏母女不屈的風采。
等到大家的情緒都慢慢和緩下來,左汐汐和左餘歡一起吹滅她們面前的蠟燭,丁明庭和丁明萱對視一眼,接下來,他們也想給大家講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