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将軍作為表哥,來到淩霄宗後,也和這對雙生子見過面,請他們在食堂吃過飯。厲将軍自來熟的個性很容易和他們混成一團,可越是這樣,雙生子就越是奇怪,為什麼自己母親身上就完全看不出來這些個厲家的性格特質呢?
後來厲将軍的父親厲川來了就更是熱鬧,為了挖角搞出來的動靜,雙生子都無言以對,内心裡又開始有點慶幸還好母親沒有厲家骨子裡的不靠譜。然後一系列紛紛擾擾終于停息下來,厲将軍也回到北域去了,這天,厲川忽然等在丁氏雙生子的下課路上,一看到他們倆,這位小舅舅的臉上綻開大大的花兒,“外甥子、外甥女,舅舅之前忙暈了,終于有時間來跟你們叙叙舊啦。”
丁明庭和丁明萱對視一眼,此時的雙生子心裡起了同樣的想法:舅舅啊,要不您老人家還是繼續去忙着吧,繼續把我們忘了不要緊的。
厲川在食堂裡特地找了個包廂請雙生子吃大餐,菜上齊後,身為舅舅的他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也不需要雙生子敬酒,他就連貫三杯,三杯酒喝完,他長歎一口氣,臉上的神色似乎有點難過,有點傷心,他問雙生子,“你們的母親,還好嗎?她在丁家……算了,不問了,我知道她不可能過得好,唉,她不會原諒我們的。”
雙生子再次對視一眼,他們隻要坐在一邊靜靜的聽故事就好。
這是一個發生在他們母親身上的故事。
厲家厲姮,上面有兩個哥哥厲骁、厲川,本來作為家中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孩子,備受父母和兄長的寵愛,一直呵護着她成長。厲家父母一開始也隻想讓這個女兒開開心心長大,家族在北域不溫不火、不上不下,但也不需要她去聯姻,在附近找個知心知意的貼心人,好好過完這輩子就行了。
結果上一代的家主,也就是他們的父親在一次意外中去世,長子厲骁接任家主後危機重重,周圍的仙門百家如嗜血鲨魚般湧向這個年輕的家主和他的厲家,準備從這個立足不穩的厲家中搶奪一份資源。這時候,西域的旭州丁氏家主正好途經此地,他看不上這些人的貪婪,給厲家注入一筆資金,幫助他們度過這次難關,唯一的要求就是等厲姮及笄後嫁給他家不成器的二兒子。
丁氏家主倒也沒有隐瞞,他家這個嫡幼子資質普通,還貪花好色,不求上進,為人大毛病沒有,小毛病一堆,好在還算是個聽話的,至少父親和兄長的話他都還能聽得進去,他兄長成為家主後也會看護他一輩子,不會讓他太過分。
“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啊,說真的,這輩子就是離不開女人,我一直想給他找個漂亮的女修當媳婦,但是漂亮又不能個性太強,兩人一天到晚吵吵打打也過不好日子。我這兒子想必兒媳婦也不會多喜歡他,不喜歡他更好,對他沒指望,兩個人就能各自過各自的日子,隻保留一個夫妻的名号就行。孩子嘛能有還是要有的,最好是個兒子,女兒也行。兒媳婦實在不想生,反正庶子庶女一大堆,大不了挑個合眼緣的放到兒媳婦名下,但我想嘛,隻有自己的孩子才最貼心,以後,至少也算有個安慰。說真的,我家這個次子找媳婦兒挺麻煩的,門當戶對的,人家看不上他,比我們差的,嫁進來隻會被他欺負。真要找個比他厲害的,太管束他了,我們做父母的也心疼。所以吧,我看你們家厲姮就不錯,你們,考慮考慮吧。”
以上是旭州丁氏家主的原話。到這一步,厲家其實也沒有别的選擇了。
厲姮十五歲及笄,旭州丁氏除了送來禮物外,也沒催過婚事,厲家自己往後又拖了五年,厲姮二十歲的時候才嫁了過來,婚後第三年生下丁明庭和丁明萱這對雙生子。生下雙生子的時候,厲川還作為厲家的代表,大老遠來看過他們,但是厲姮當時的反應淡淡的,沒有高興和激動,厲川就知道了,這個妹妹心裡不開心,她的日子也過的并不幸福。
厲姮啊,這漫長的一生,隻過了十五年幸福快樂的日子,而更長久的未來裡,她大概也隻有這十五年的幸福快樂可以讓她熬過一個個漫長又無望的人生吧。而厲家,她的兩個親哥哥,誰都幫不了她,誰也沒辦法把她從那個冰冷的丁家帶出來。
說到這裡的時候,厲川已經把自己喝到半醉,他面朝下趴在桌上絮絮叨叨着,“爹,我沒用啊,我照顧不了小妹,我明知道她不開心,過得不好但我也幫不了她啊,爹,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丁明庭在旁邊一并沉默着,然後拿過酒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丁明萱卻發出“哧”的一聲,冷冷的笑了。
“她不幸福?是冷着了還是餓着了?她沒有一個知心的丈夫就一輩子不幸福了?那那些更悲慘的呢?她沒有人愛她就不能自己愛自己了?女人的幸福就必須依賴男人?出嫁前依賴父兄?出嫁後依賴丈夫?沒人愛她就不會去愛别人?那我們呢?我們沒人愛不也長大了嗎?我們也沒覺得自己有多不幸福啊。”
丁明萱從丁明庭手裡拿過那杯酒潑在地上,“你要是覺得虧欠她,就想辦法彌補她,想不出辦法就自己醉生夢死去,别再來煩我哥和我。我們過的好好的,不需要誰來彌補,我們的幸福我們自己會去尋找,錢和情,這麼多年沒有我們不也活過來了,未來有沒有不重要,我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
說完,丁明萱拉着丁明庭離開包廂,趴在桌子上的厲川沒有攔下他們,隻是地上多了幾點濕痕。
有這樣的外甥女,厲川既欣慰又内疚,這兩孩子當初在丁氏後院無人問津的時候,他也沒管過他們,這會兒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他們說這些,說了他們母親的不幸福就能讓他們諒解他們的母親嗎?就能彌補他們悲慘的童年嗎?丁明萱的那些問話他一個都答不上來,此時趴在桌上,他醉了,也沒醉。隻是覺得無顔以對那兩個孩子。他們長得更像小妹,卻比小妹更勇敢也更堅韌。尤其是雙生子中的女孩,她遠遠的把他們所有人甩在身後。她已經獨自一人走了很遠,她還可以走得更遠。也許,他就該聽這孩子的,别再繼續出現在她的生活裡,别成為她的羁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