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佛宗離開的前一晚,宮氏兄弟被其他幾人半強迫着先去佛前上了三柱香,至于是否真能改運,也就求個心安,并不是真的有多大的指望。何況其實他們運道還是不錯的,看在佛宗長輩玄宿與鄒衍有關系的份上,淩霄宗這幾個小輩一人被罰抄一遍《金剛經》,他們闖禍一事就被輕而易舉的帶過,至少不去向淩霄宗告狀了。
鄒衍得了便宜還賣乖,“哎呀,這方外之地不也是人情世界,咯,我三舅舅一出馬,咱們啥事都沒有,哼哼,看來以後本公子在佛宗也能橫着走,哈哈哈哈……”
“橫着走的那是螃蟹,”負責監督他們的無羁在旁邊邊看他的經書,邊插一句嘴,“再說了,這事你還真以為你們抄一遍《金剛經》就能過了嗎?我師父其實還……”
說話說一半最是急人,鄒衍當場就蹦了起來,其他幾人也皺起眉頭,擔心自己給别人惹來麻煩。然後無羁慢條斯理的說出了後半截的未盡之言,“主持說了,隻要我師父接下來三年不要再自己制茶然後逼着他們喝,這事便就此揭過。”
把他們的擔心還回來!
淩霄宗的幾個少年面無表情的繼續抄佛經,隻有鄒衍毫不客氣的繼續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三舅舅的制茶天下一絕,堪比毒藥。無羁啊,”鄒衍自來熟的搭上尊貴的佛子的肩膀,被他嫌棄的推到一邊也不以為然,“哎呀,咱倆關系這麼親近,來來來,我告訴你一個絕招,你别告訴别人啊。”
鄒衍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連其他幾人的好奇心都勾起來了,那幾個雖然還在繼續抄佛經,但是耳朵都豎的高高的,他們也想聽。
鄒衍擠眉弄眼的又一次搭上無羁的肩膀,“你師父,也就是我三舅舅他啊,最愛附庸風雅,但是呢,本質是個俗人,玩一樣砸一樣,他拜師學琴,學到我外祖家那一塊所有的琴師都搬家,生怕他上門學藝。這一點,跟我們學峰的祁情和雲安之有一拼,有朝一日他們三人一起琴笛合奏絕對能夠大殺四方,咳咳,不過這些不重要,我們先不說哈。”
“我那個三舅舅,我還沒出生他就離家出走,我接觸不多,不過我娘和兩個舅舅以前深受其害。三舅舅他但凡學點什麼就一定會讓身邊人分享,他學琴時全家恨不得自戳耳朵。學畫的時候每人卧房、書房必須挂他的作品。聽說還逼我姥爺把會客廳、大堂都挂上,姥爺忍了。最後說要把祠堂的祖宗畫像全部交由他重畫,姥爺就忍不了了,那次是姥爺以死相逼我三舅舅才勉強放棄的。再後來他愛上茶藝,呵呵,我娘當時就拉着我爹去夜獵去了,一去十年的那種。可憐我大舅二舅沒躲掉,那叫一個慘啊。我相信,我三舅舅來佛宗後,就沖你們主持那個要求,我相信這些年你們也過的生不如死吧,你否認嗎?你要是否認那我可就不告訴你解脫方法咯。”
無羁本來還在搖頭,因為這句話頓時僵硬在那裡動也不動,這時候,連梨花音他們幾個都開始忍笑,遇上這對舅甥倆,這小和尚實在是夠慘、夠背運。
鄒衍看到無羁不敢再反駁,甚至不敢再試圖從自己手臂底下掙脫開,嘿嘿一笑,“想要不喝我三舅舅做的茶呢,其實很簡單。他自認為是個風雅之人,認為自己結交的也都該是各方面的高雅人士,你們佛宗一貫的陽春白雪,風輕雲淡,超脫世間萬物之上的這個調調我三舅舅最喜歡了。所以,一旦你不陽春白雪,不高雅脫俗,表現出你庸俗市儈的那一面,我三舅舅自然就會遠離你,你看我三舅舅有來找我品茶嗎?我猜哈,你們佛宗的那些個雄壯威猛的金剛護法,我三舅舅也不會去邀請他們品一壺清茶的吧?”
無羁半閉着眼睛回想這些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鄒衍的話在記憶中不斷得到驗證。确認鄒衍的話的确具備可行性,無羁反而陷入更深的矛盾,這個……庸俗市儈到底是什麼樣子?鄒衍這般二皮臉的見人就熱情洋溢嗎?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無羁自我批評一番,人家鄒施主是好心在教導自己,怎麼能在背地裡鄙夷别人呢!但是無羁在腦海中想象一下,把鄒衍的形象換成自己,以後自己就這麼沒大沒小、熱情周到、嬉皮笑臉、沒個正形嗎?
無羁小和尚一個哆嗦,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何止你接受不了,估計你們佛宗上下沒一個能接受得了,堂堂佛宗最受推崇的,小小年紀佛法精深,悟性非凡,孤傲高冷的自家佛子忽然變成一個鄒衍這般的二皮臉。
在旁邊安靜抄寫的淩霄宗另外幾個少年想到這裡也齊齊一個哆嗦,不行了,光想想那畫面他們就得瘋。如果不幸成真的話,大概佛宗真的要和他們淩霄宗結為仇敵了吧,好端端的把人家的佛子帶瘋,這結仇的理由,真是酸爽。
可是無羁隻要想到他師父隔三岔五就找自己喝茶,那如果自己真的放飛一次自我換來清靜呢?無羁在天人交戰中左右徘徊,在他思考的過程中,淩霄宗的幾個少年完成罰抄的任務,已經回到客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不管無羁是否做好決定,淩霄宗的這隊少年要出發前往道門,而無羁也打算跟着他們一同出行。
佛宗除了他師父,其他人都不反對,修行修行,一方面要修,一方面要行。行遍天下路,修習自己心,兩者缺一不可,他們家佛子之前就是太宅了,如今終于願意出門看看,佛宗上下都為他高興,隻有他師父還在不開心。大概是那天因為鄒衍而暴露出真實的自我,無羁的師父玄宿,現在在無羁面前也不端着那副世外高人的高深莫測的模樣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最喜歡待在佛宗的無羁怎麼忽然就願意出門了,要去的地方還是道門和淩霄宗。
道門就算了,大家都是修道人士,雖然所修的道路并不一緻,但都是有信仰有追求的,兩家總有那麼點惺惺相惜、攜手同行的意味。可是這淩霄宗,因為自家外甥,啊不,是鄒小施主的關系,他對淩霄宗有那麼點偏見,總覺得那裡的人大多不正常,生怕他家乖乖小徒弟會被他們帶壞了。
其實吧,你的認知對了一半,淩霄宗那裡的确是一群奇葩,但是會不會把你家徒弟帶壞那可就不好說了,也有可能是他本性暴露對不對,就如同你一樣。
玄宿一路絮絮叨絮絮叨的把徒弟送到山下,看着徒弟走遠了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宗。卻不知道,淩霄宗那幾個少年正在一臉同情的看向他徒弟,鄒衍大大咧咧的不管人家的雪白的僧衣會不會被自己弄髒就又搭了上去,“哎我說,我那三舅舅平常也是這麼唠叨的嗎?你是怎麼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