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墩決定留下來,以一人之力化身為屏障,如同最初的時候一樣,他會成為最後的守護,擋在所有村人的身後。
石墩堂哥以他舉人的身份寫下無數信件。村長帶着村民們連夜撤離,每人每戶一個方向各自逃亡,從今天起,石家村也許就要不複存在了,但他們身為這個國家的國民,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逃出山後,找到最近的城鎮,向城鎮的守備軍告知此事,讓他們集結到這裡做好防範,至少打破敵人出其不意的偷襲。
石墩堂兄拉着石墩走到暗處,他眼神真摯的看向這個他從來沒看在眼裡過的堂弟,認為他就算去修仙也不過是運氣好而已,修仙本來就要遠離凡塵俗世,石墩堂兄認為石家的未來和命運,真正的依靠還是自己。但是此刻,他拉着自己這個堂弟走到一邊,拿出一疊子書信和印章交給他,“石墩,其實最适合離開的人是你。你是修行的人,腳程最快最便捷,你帶着我畫的地圖和書信,還有我的身份憑證走吧,你修行人的身份會讓我要說的一切更有說服力,你能最快速找到官方,由你出面,這個國家就能保住了。”
“不是的,阿兄,我速度再快也是有限的。”石墩知道堂哥的話是正确的,但是他覺得堂兄的思路有不足。他離開了這些人,這些人是守不住石家村的,敵人頃刻間就能突破這裡,他就算把事情告訴那些城鎮的大官,但是以速度來看,最後能做好準備的隻剩下國都,沿途的百姓和城鎮就隻能聽天由命。
“阿兄,我留下來,能抵擋半個月,甚至一個月。留下足夠的時間讓國家做好城城鎮鎮的防禦,但是我離開的話,你們連五天都守不住,你覺得到時候能有幾個城鎮做好防禦?”石墩拍拍堂兄的手,“我不會死守在這裡的,你們每通知好一個城鎮做好守護,就讓那個城鎮點燃一支最大最亮的煙花,我數到有十個煙花我就撤退。我是修行人,我要撤退,誰也攔不住我。”
石墩堂兄聽到這裡,不再說什麼了,各家各戶也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大家都回去各自準備,這次,撤離的工作在一個時辰内就完成了,每戶離開的時候,都從石墩堂兄手裡拿去一份書信,然後對着石墩告别。各自舉着火棍,從後山往四面八方撤離了。
村長一家是倒數第三個離開的,村長拍拍石墩的肩膀,再三叮囑石墩,“記住啊,就等十個煙花,十個煙花的時間一到,你就象回來的那天一樣飛走,千萬别耽誤時間,趕緊飛走。飛走了就别管那麼多了,直接回淩霄宗就行。石墩兒啊,你做的夠多了,以後石家村就跟你無關了。你放心,這事成了,我們這些石家村的人都是立功的,國家會照顧好我們,你就不用操心了。”
石墩大伯一家倒數第二個離開,他們本來邀請石墩一家同行,到這個時候,血脈使他們又團結成一家人,他們願意帶着石墩家不良于行的石墩阿爹和石墩大嫂一起走。石墩家自己拒絕的,國家大難在前,石墩堂兄舉人的身份更有說服力,他越早出山找到那些大官,就越能及早提醒國家,越能更快的點燃煙花讓留守的石墩撤退。石墩大伯家不再多說什麼了,現在拼的就是時間,他們越拖延,石墩的危險就越大。堂兄拍拍石墩的肩膀,都走很遠了,他還回身對着石墩比劃一個“十”。石墩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他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家這個一貫高傲得,從不用正眼看他的堂兄,身上其實還是有他們老石家的幾分呆氣的。
石墩家是最後一個離開的,石寡婦家堅持與他們同行。石墩阿爹本來想留下來陪兒子的,可是石墩告訴他,他禦劍離開一個人是沒問題的,但是帶一個人的話,那就飛不高飛不快了。石墩阿爹這個從來都是沉默寡言的敦實漢子,當初他阿爹阿娘偏心,把家裡大部分資産留給他哥哥,隻讓他和他娘子幾乎是空手離開,去住在被廢棄的老宅子的時候他沒有哭。他娘子生産那天,他連個穩婆都請不起,還是左右鄰居看不過眼,過來幫忙的時候,他自己阿爹阿娘依舊不出面,即使這個兒媳婦的慘叫聲,大半個村子都能聽見的時候,他沒有哭。當他家日子稍微好過那麼一點點,大哥家打着給爹娘養老的旗号經常來他家搜刮東西,連他給媳婦存的生老二的儲備金都被他哥翻出來搶走時他沒有哭。三兒子被測出有靈根,送去淩霄宗,全村子人都恭喜他,說他家從此就要有好日子過,他大哥再也不來他家打着各種旗号搶東西的時候他沒有哭。在三兒子回來前,他全家人要被村人趕走時他沒有哭。但是現在,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他拉着三兒子的手久久不願意松開,“你不該回來的啊,不該回來的啊傻墩兒,你就是個傻墩兒。都修仙了你還回來幹什麼,你傻啊,傻啊,爹的傻墩兒啊。”
被二兒子背着強行帶走時,他還執拗着擰轉着脖子對這個傻兒子嚎,“墩兒,十個煙花,看到十個煙花你就走,快走。回你的淩霄宗去,沒看到十個你也走,記住,早點走,别回頭!”
石墩在空無一人的後山放心大膽的做了無數設置,把他能想到的陣法全部布置得漫山遍野,然後他就守在山上數煙花。隔了六七天,終于第一朵煙花升起,從這一天起,四面八方,陸陸續續有煙花升起,一朵,兩朵,三朵,四朵……石墩身上的血迹慢慢染紅了他的衣衫,到後來,敵人已經是不分晝夜的進攻這裡,他們預想的偷襲在升出七朵煙花的時候,基本上就已經被他們放棄了。之所以還繼續進攻,隻是為了出口惡氣,他們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被這幫子無知的村民破壞了,他們被一個修士拖延在這裡足足一個月,不殺了這個修士,就不能洗刷他們的恥辱。
這天,石墩家的後山,來了三名修士,兩名金丹期,一名元嬰期。石墩歎了口氣,他用布條把自己的命定武器,名為“随心”的斧子和自己的手掌緊緊綁在一起。石墩對自己的随心,又象是對自己說,“随心啊,我想淩霄宗了,咱們一起回家吧。”
那一戰,石墩并沒有回家,他化身為第八朵煙花永遠的留在那片土地,也帶走了其中那名元嬰期的修士。石墩留在淩霄宗的命燈徹底熄滅,石墩的家人在很久以後,由淩霄宗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告知這件事他們才知道。戰争後,石墩一家人回到石家村,越來越多的村民也回來了。大家走到後山才發現,曾經的密道被石頭填滿了,可是當石墩家人的手指碰上去的一刻,那些堅不可摧,似乎能與時間共存的堅硬石頭化為粉末,瞬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