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安之内心的世界裡,有兩個她,一個穿着打扮是上一世的模樣,一個是如今的她。兩個人面對面坐着在聊天。雲安之自己似乎化身為無形無相的風或者雲,以第三方的視角看着下面兩個她,聽她們兩人的對話。
現代的雲安之說:“我要回家,回到原來的世界,那個世界殺人是犯法的,自有法律會來制裁犯罪分子。”
如今的雲安之雙手托腮,慢條斯理的回答,“就算是在原來的世界,依然有殺人,也不是所有罪犯都能收到懲罰,所以在哪都一樣。”
“不一樣,”現代的雲安之激動起來,“原來的世界,隻要我遵紀守法,我是不可能犯罪,更不會面對有人在我面前被殺害。”
“葛東陵不該死嗎?”如今的雲安之不為所動,“他當年參與宮氏滅門慘案,一整個家族被他們那樣的人屠戮,宮商角和宮徵羽沒有資格複仇嗎?他滅人家一門,人家要他一命,已經相對公平了。就說在對戰的時候吧,葛東陵沒對你下過死手?他沒想過殺害你的同門?”
“可是,可是,可是在原來的世界,我不用殺人,也不會被殺,”現代的雲安之瑟縮起來,“我是不會殺人的,不會,也不用的。”
如今的雲安之神色平靜,“你會不會殺人不取決于你所在的地方,而在于你自己的心。就算在這裡,你自己不動手,難道還會有人逼你殺人嗎?”
現代的雲安之很彷徨,“可是我以後是要繼任為宗主的,我會規劃帶領淩霄宗繼續發展。在這個過程中,在這個世界,為了資源為了名聲為了威望,為了各種莫名其妙的名頭而去殺人去争奪的事情太多。可能,可能我隻是想帶着淩霄宗走這條路,但是走的過程中會有人因此被殺,那不就同樣是,我在殺人嗎?”
如今的雲安之反問,“原來的世界,國家與國家間,地區與地區間就是和平發展、和諧共存的嗎?隻不過你是普通百姓,不身在其位,不謀其事,不用背負這樣的壓力。所以你其實害怕的是什麼,擔心的是什麼,你自己想明白了嗎?”
現代的雲安之慢慢平靜了那麼一點點,“那,那如果我不當這個宗主,隻做雲安之自己,就,就不會殺人或被殺了?”
如今的雲安之歎口氣,“對戰的時候,葛東陵不是還是想殺你?以後你外出夜獵,遇到妖獸襲擊你殺不殺?遇到鬼怪殺人你殺不殺?别人看中你身上的法寶你拱手送人嗎?别的宗門想殺了你破壞淩霄宗的發展,你隻逃跑嗎?宗門間的對戰,人家如果殺上淩霄宗,你以理服人嗎?最直接的,宮商角和宮徵羽作為宮門僅存的後人,他們雖然不準備重建宮門,但是他們是要為宮門複仇的。他們那些仇家如這次般出現在面前,當着你的面要殺害你的同門,你怎麼辦?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宮氏兄弟自生自滅?當初是你第一個提出用淩霄戰陣輔助宮氏兄弟,那麼葛東陵的被殺,你是不是已經相當于自己殺人了?”
現代的雲安之把自己蜷縮成團,“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要留在這裡,我要回去,回到原來的世界去。”
如今的雲安之眼帶憐憫的看向另一個自己,“姑且不管能不能回去,就算在原來的世界,你還記得當初自己在做什麼嗎?當初你已經入職軍隊,因為科技強軍被特招入伍,參加科研部隊保家衛國,這個過程中,就完全不會有争鬥有厮殺嗎?你參與的科研項目會不會運用到戰場上?真的就那麼和平嗎?”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現代的雲安之瀕臨崩潰,“是不是就不要活着了,或者幹脆就死了再去投胎?說不定能換個世界?”
如今的雲安之掰着手指,“假設換個世界,古代世界階級分成,你如果投胎到平民,或者再慘點,奴隸的身份。你的主人掌握你的命運,你的未來,你的生死,一句話就能要你的命,你怎麼辦?要不要抗争?”
“好,如你所願穿越回去,以你過去的人生為例。你是孤兒,還記得小學時嗎?你被班上同學排擠,因為你沒有父母,每天隻能和同校的孤兒院同學結伴一起回去。一年級隻有你一個,你每天放學就隻能一個人待在教室,等中高年級的放學來接你,等到你中高年級後,是你來接小班的孤兒院小朋友。不過,這樣的日子,其實隻是有點寂寞,還稱不上辛苦。”
“初中之後,成績上來了,在班上從來都維持在前五名,可是那有什麼用,你還是沒有朋友。在班級但凡投票選舉班幹部,你能獲得的票數從沒超過十個。你無所謂,志不在此,但是明明成績出色,卻不能代表學校參加各類競賽,或者隻能參加團體賽,然後你就算花費了無數精力,最後成就都是屬于别人,你總是被無視的那個。你知道為什麼,因為你沒有好的家庭背景,你的榮譽可以輕易轉嫁給别人。這就是為什麼,你從初二起開始拼命,把成績穩定在學校前三名,你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即使如此,你的報送名額依然落在别人手裡,學校說了,你能憑自己的實力考上,而拿到你名額的同學,她的母親是省委領導。”
“高中你還是考上了最好的學校,也考上了特等班。那三年你不敢有一天的懈怠,一刻的放松,因為你知道你的努力,有時候根本敵不過别人的一句話。學校讓你參賽你就參賽,名次榮譽給不給你你從來不說話。可是你真的心甘情願嗎?你真的就無所謂嗎?直到你一次次用實際成績證明自己,一次次在各類競賽中讓某些高校看到你,你在學校的待遇才好轉多了,因為你雲安之即使沒有父母沒有背景,但你已經引來了關注。你依然謹小慎微,依然沉默寡言,不敢多表現自己,也不敢讓自己沉寂,你還未成年就知道掌握分寸,你不累嗎?”
“大學時期是你最開心的時期,壓在你身上的那些事少多了,你可以盡情的施展自己。你參加的競賽憑能力拿名次拿獎金,但是你看到班上那些特困生,他們還在為特困生名額補助而努力,隻是那些補助基本都是落在那些不愁吃喝的學生手裡,你看得到世界的參差,隻是到了你這樣的高度,你已經基本擺脫了曾經的命運。你曾經把一句話寫在你所有書本的第一頁,你還記得那句話是什麼嗎?”
“我本是高山。”現代的雲安之和浮在空中的雲安之一起失神的把這句話呢喃出來。
“是的,‘我本是高山’,”如今的雲安之點點頭,“可是你自己知道你花了多少努力,才從谷底成為高山。”
“雲安之,世界都是一樣的,人類社會到哪裡都是叢林法則,你想掌握自己的命運,唯有成為高山,成為巨石,成為自己的堅不可摧。當你立得住的時候,你想做些什麼還會如斯艱難嗎?你總說不想殺人,不想習慣殺人。可是你就算在這裡,你殺過人嗎?有人逼你殺人嗎?你如果離開淩霄宗,你去其他三域看看凡人的生活,凡人的生命在修真者眼裡一文不值,但是你看看在淩霄城的凡人,他們的生命是誰敢輕易剝奪的嗎?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現代的雲安之和浮在空中的雲安之一起問自己,其實她們都知道答案。
“因為淩霄宗啊,淩霄宗的修真者尊重每一條生命,他們從來不認為修真者就高不可攀,凡人就低賤如草芥。他們庇護住山下的淩霄城,他們在改變他們麾下這些凡人的命運。他們在西域的地位越來越高,他們西域各地的辦事處在潛移默化的将凡人與修真者一視同仁,淩霄宗勢力越大,淩霄宗的影響力就越強,他們就能庇護更多的人。你其實很清楚的,不是嗎?”如今的雲安之歎了口氣,“雲安之,你其實越來越知道這些事,所以,你怕,你慌,你真正恐慌的是什麼你真的會不明白嗎?”
“是責任和壓力。”現代的雲安之和浮在半空中的雲安之一起回答,答案出來的那一刻,一直在顫抖的身體,慢慢,慢慢的穩定下來。
三個雲安之一起說話,“我怕自己其實沒那麼厲害,我怕肩負的擔子太重,我一直以來是一個凡人,即使成為高山,也隻要負擔起自己的前程未來就好。可是,未來的我會成為一門宗主,帶領很多很多的修士一起前進,我怕自己做不好,我怕自己承擔不起這個領路人的角色。”
如今的雲安之問現代的雲安之,“所以,身在哪個世界真的那麼重要嗎?”
現代的雲安之若有所思,“不重要,隻是在原來那個世界,我管好自己就行。”
如今的雲安之問現代的雲安之,“那你為什麼同意特招入伍,隻是為了軍隊的鐵飯碗嗎?”
現代的雲安之搖搖頭,“不,我還是想盡自己所能,為自己的國家做些事。”
如今的雲安之伸手一揮,在她身後出現淩霄宗的虛影,“隻是,在如今這個世界你承擔的責任太大,你不是僅僅做好自己就行。别說一個國家了,你覺得自己帶領一個宗門都壓力太大。”
現代的雲安之看着淩霄宗都恍惚了,她似乎看到家人的笑容,看到蘇忬、左汐汐、丁明萱等人忙碌的身影,看到師尊又偷偷拉着夫君溜出去過二人世界,把大師姐霍小丁坑在家裡帶孩子,看到丁明庭坐在屋子裡研究符箓,看到宮氏兄弟鄭重其事的拿出黑色的名錄,用紅筆劃掉“葛東陵”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