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荻在灰暗的房間縮了半天,最後竟然察覺出一絲荒謬。
他不知道謝诩是什麼時候喜歡他,因為他前前後後根本揪不出對方一絲變化。
他像個蒙在鼓裡的傻子,一直局限在他們的關系裡,整天繞繞彎彎想要尋找一個打破平衡的突破口,最後到頭來才發現平衡的天平早就向另一方傾斜了,隻是受益人渾然不覺。
他腦中一片混亂想,謝诩知道自己喜歡他嗎?應該是不知道的吧,如果知道就不會那麼趁他睡着才……
他終于知道先前那種不上不下的錯覺是為什麼了。
他在不斷地靠近、試探謝诩時,對方也在通過不斷地後退、克制來平衡他們的朋友關系,所以很多時候他剛感覺到謝诩的細微動容,這人就已經将關系的融洽點調整了過來,于是他們都像傻子一樣站在自己的角度來回調整關系的度量。
巫荻眨了眨幹澀地眼睛,事到臨頭隻需要一方挑明,這個平衡就能被打破。
他承認他有些心急,但急的同時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幾乎想到更進一步的做法,整個人都有發麻。
……
緊閉的房間門忽然打開,客廳裡的看電腦的人被驚動,但隻是擡了下眼。
巫荻扯着門把手像是為了緩解什麼,咳嗽了兩聲,忽然朝謝诩張口:“今天的化學卷子有點難,我還沒做。”
幾乎不用明說,對方也知道他表達的意思,随手合上電腦。
房間裡燈光通明,巫荻抓着筆聽謝诩拆題,他其實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視線的落着點從謝诩說話的嘴唇挪到對方寫字有些快的手腕上。
他盯着一處缭亂的化學式,右手幾番捏着筆敲腿,像是在做鬥争。
似乎看出他的心不在焉,謝诩忽然停了聲,而巫荻也一直盯着那處地方沒有出聲。
兩人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安靜了下來,隻剩下按動筆與衣服布料的敲擊聲,一下接着一下,像是在模拟某種節奏的鼓點,随之牽動起一陣心照不宣的暧昧。
忽然,巫荻敲筆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視線從紙面漸漸挪到謝诩微微抓筆的手指上,喉口幾近幹澀,張口時聲音忽然有些沙:
“我忽然想起來,周四那天孫老師讓我跟徐欽傑換座位,但我沒有找孫老師提。”
這是一個很突兀的話題,說着巫荻幹笑了下,手指又抓着筆繼續敲腿,但節奏很亂,他難得像是不會說話一般,停停頓頓:“可能是……徐欽傑提的吧,那天我們……”
“我找的孫老師。”
謝诩忽然出聲打斷了巫荻接下來要說的話,他垂眼看着身旁低着頭的少年,看不清對方的神态。
他說完話後下颌微微繃緊。
巫荻聞言細長睫毛輕輕顫動了下,他看見視線中那隻握筆的手輕微收緊了下,自己的呼吸也跟着混亂了。
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早就在房間裡準備好的措辭忽然都想不起來了,慌和亂幾乎占據了他整個大腦,最後輕輕扯了扯唇瓣,聲音微不可聞:“我剛剛醒了。”
房間裡再次陷入無聲的沉默,巫荻隻能聽到自己重而亂的呼吸聲,心跳也從血管送達鼓膜,爆發着劇烈的振動。
寒冷的空間裡他整個人都是熱的,血液也仿佛都燒開了,他頭腦充血舔了下幹澀的唇,握着筆的手漸漸松開,而後手指緩慢、輕微地擡了下,像是試探一般一點點朝謝诩的左手靠近,最終又膽怯地抓住在對方的袖子邊際。
謝诩沉默地看着他,沒有任何反應,像是得到了某種縱容,巫荻輕輕扯了下唇開口:“你為什麼要跟老師提座位的事情,還有剛才我睡覺的時候……”他停頓了下,轉而又說:“你知道其實我也……”
“知道。”謝诩聲音再次響起。
他的嗓音很輕、很啞,巫荻抓着謝诩衣袖的手下意識攥緊了。
他錯愕擡起頭,才發現謝诩往日冷淡平靜的眼眸早已如同破冰的深湖,波瀾萬頃,無聲地述說着主人無法壓持的平靜。
巫荻頭昏腦漲,他的視線胡亂從那雙眼眸中抽出落在謝诩的鼻尖下抿平的唇線,最後落在對方起伏不定的胸腔間,像是猛然驚覺。
原來耳邊那道又重又亂的呼吸并不是他的。
但他又忽然有些難受了,什麼叫做知道?他明明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既然謝诩知道的話為什麼又要刻意避開他,他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機械地張口:“我讓你很困擾嗎?你躲着我。”
“沒有。”謝诩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隻是怕巫荻是一時興起,怕他以後會後悔,但他最終把這些話都咽了下去,很輕地說:“我喜歡你。”
“在很久之前。”
幾乎是對方話音剛落的時候,巫荻腦子裡嗡地作響。
他像是掉進了一個時空空間,與謝诩相處的點點滴滴在不斷從眼前重新播放,他很遲鈍地咂摸着對方最後那句話。
很久之前是什麼時候?是第一次醉酒暫住他家,還是某次雨天他們一起撐傘又或是運動會那天在操場故意讓自己安慰他的時候……
但巫荻還沒找到答案,謝诩再度出聲,他似乎知道巫荻在想什麼,聲音很啞:“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