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學,跟方閑在雅升食堂吃午飯後,他婉拒了對方提出的住宿區拼床邀請,回課室面對硬邦邦的課桌。
現在時間還早,距離13點的午休鈴還有半個小時,課室裡的學生都在埋頭寫字,氣氛有些安靜壓抑。
巫荻旁邊的位置空着,他猜測那人跟昨天一樣去了東巷。
他欠下的練習很多,六本随堂練習冊及課外拓展冊,上午勉強做完了一門,還有五門在後面等着,而且課程在不斷更新,不抓緊時間就會落下更多練習。
巫荻緩了口氣打算先從自己擅長的科目開始趕,上午刷完數學,下午就做物理,他抽出兩本嶄新的物理練習,撐着頭開始做題。
安靜的氛圍裡,放在桌洞裡的手機忽然嗡嗡響了起來,像是落入深水魚群裡的炸彈,班裡學習的同學都被這動靜吸引向巫荻投去目光。
巫荻也擰眉放下筆将手機翻出來,屏幕上顯示着一串陌生的電話号碼。
他定了兩秒似乎已經找到了電話的源頭,按下靜音鍵後将手機揣進外套兜裡往走廊盡頭的男廁走,随意挑了一個幹淨的隔間後接通電話。
電話剛通,對面已經迫不及待發出聲音。
“喂,小荻,我是爸爸。”對面說話的語氣刻意放緩,像是喉嚨卡魚刺一般,讓人聽着難受。
巫荻單手抓着手機朝遠處拉了拉,側頭看隔間裡瓷磚嘲弄:“你是哪位?我有媽沒爸,别想着對号入座。”
“你、你……”對面顯然已經有些動怒,但很快又冷靜下來繼續用先前那股惡心的語氣說話:“還在生氣呢?這樣,爸爸先為之前給你改選科的事情道歉,以後你做什麼我都支持,再也不管着你了,你跟着爸爸行不行?跟着你媽去棠溪那種小地方太落後了,四線城市能有什麼資源?現在辦手續還來得及……”
“聽不懂昨晚的話嗎?”巫荻有些不耐煩打斷對方的話,語氣加重:“老子就樂意待在棠溪。”
巫成紹一開始維持的平和被巫荻打破,身為長輩的強勢和大家長主義的低劣原形畢露,怒斥:“你是在用什麼語氣和自己的父親說話?我這十幾年對你苦心栽培,沒想到你和你媽一樣忘恩負義……”
“沒你厲害,靠着我媽的股份拿到公司最後還要用老婆的錢在外面養人,知道我不待見你還腆着臉過來給我添堵。”巫荻懶着調子嘲笑對方,所有的耐心告捷,眼底晦暗不明:“冷靜期結束趕緊把離婚證辦了,以後好好跟你的小老婆過日子少來打擾我和我媽,知道嗎?傻逼。”一字一句說完,末尾沒忍住加了個髒話。
他忍這一天很久了。
巫荻沒給對面機會直接挂斷了電話把人拉黑。
他有些頭昏腦漲地緩了緩拉開門出去,與洗手池邊的人對上視線。
剛剛罵得太入迷,巫荻連廁所進了人都沒有察覺。
他掃了謝诩一眼,眉宇間還帶着剛剛通話時戾氣,像是興師問罪:“什麼時候飄進來的?”
“剛剛。”步子沒點聲的謝诩回話。
公共場合說話稍微大聲些附近都能聽見,他剛剛腦子上了火後面沒壓住聲,明明沒覺得有什麼,但在看見謝诩時他卻有種難堪的感覺。
巫荻木着臉走到洗手台邊擰開水龍頭,手指在水流下蜷了蜷。
餘光裡,謝诩已經離開。
下午上課,方閑回頭找了巫荻幾回,感受到對方心情不佳後,暗戳戳給謝诩傳小紙條問新同學咋了。
謝诩将半開的紙團塞進垃圾袋裡,點了兩下對方的肩膀,提醒:“上課不要搞小動作。”
方閑幹巴巴哦了聲,找好作罷。
下課方閑也沒去觸黴頭,從小賣部回來時還給巫荻捎了一瓶酸奶。
“我剛剛路過辦公室聽見班主任說下周要月考,咱們才上了半個月的課,怎麼能月考呢?”方閑把聽到的噩耗傳遍全班。
“啊——有什麼好考的,都沒學多少。”
“聽說70%考高一的内容,其實還好。”
班裡雜七雜八地聊,有人扭頭去打量謝诩旁邊埋在頭看手機的人。
他們重點班裡都是成績比較拔尖的學生,一般進這個班的人成績都是年級前列,而轉學想要進這個班需要通過學習測試,成績首先得過關。
何況對方是湖城一中轉學過來的,以前一直住在湖城,某種意義上來形容就是天之驕子,這一類人都要面子得很,要是這次考試連年級前幾都摸不着那鬧出來的笑話就大了。
要面子是真,但巫荻還真不知道自己還能貼上天之驕子的标簽,換他來說太惡心太中二了,換成好友茂羽,聽完估計立馬能給他取一個天驕哥的新外号,嘲笑一個月。
“我勸你,别太期待。”傍晚空閑時間,巫荻喝着那瓶酸奶朝方閑擺手。
“為啥?雖然謝哥是我偶像,但你是湖城一中的學生,也很厲害,并肩第一的話也不錯……”
雖然他不知道謝诩的成績怎麼樣,單看這人不偏科這一點已經完勝,巫荻不想接話,繼續折騰物理練習冊。
方閑見他落筆學習也沒再打擾,屁股一轉開始朝另一頭搭話。
随堂物理練習冊的難度不算高,都是以前學過的内容他做起來順手又快,趕上進度後他合上書一轉插進書架,把另外一本拓展冊翻開。
旁邊的座位被人拉動,他抿了抿唇沒說話。
謝诩落座時裹挾着一道清風帶來淡淡的薰衣草氣味,令人無法忽視。
他曲了曲腰翻開練習冊,有些悶地寫了幾個字,最後抽出一張草稿紙潦草寫字,随手一折放到旁邊的桌面上。
謝诩微微朝靠背靠了靠,掃過桌面的那張參差不齊的紙張,單手翻開。
[中午的事情和巷子那回一筆勾銷。]
他掀起眼皮打量身邊這位穿着自己校服的同桌,在這段話下發力寫下一個字遞過去,紙條剛過三八線就被搶走了。
巫荻低頭一看,謝诩一貫鎮定地寫了一個哦字,他手指卷着紙塞進桌洞裡,就當中午的事情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