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越在車邊徘徊許久，看了下時間，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提醒：“老闆，我們該走了。”

江遙暗暗呼出一口氣，推門下車，揮揮手笑着和楊越告别：“路上小心。”

程緒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樣，好像剛才坦白陳情的是另一個人。看着他無波無瀾的側臉，她轉身向前。

看來還是沒有什麼進展。楊越心裡輕歎，拉上車門，扣好安全帶，放下手刹。動作再慢，也不過短短幾十秒。

汽車發動聲響起。

後排的人突然出聲，“等一下。”

他趕緊停下手上的動作。

右側車門敞開，有風順着吹進來。明明時間已經很趕，他靠在椅背上，真正放松了下來。

車窗外，程緒已經追上了不遠處的人。兩人相對而立，黑暗掩蓋了彼此臉上太過細微的表情。

他可以放任自己，迎着她的視線，将此時心裡的想法告訴她：“有空可以給我發信息，打電話也可以。”

她還沒說話，他頓了頓，松開攥緊的手指，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如果你想的話。”

遠處聲音嘈雜，他聲調不高，整個天地卻仿佛隻有他一人在說話。搖曳的燈火明明隔了很遠，卻仿佛全然落進了他的眼底。

後來她想，是自己把這個平常的夜晚，極盡渲染。而此時的她，卻隻是在他的注視下，認真點了點頭。

程緒唇角揚起，倏地笑了：“這樣就很好。”

所以，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

汽車駛動，帶走了他的氣息，卻沒有撫平她的意亂情迷。她試圖找回一絲理智，卻發現理智早已不受情感控制。

“靜一靜吧，晚點再想。”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強迫自己回歸工作狀态。晚上還有她的一場戲要拍。

寨子裡燈火輝煌，門前的空地上，兄弟們圍着篝火，歡聲笑語混着葷段子傳了進來，有的進了她的耳朵，有的沒有。孫二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切，感到一絲前所未有的平和。這是他們最好的時候。

每次開拍前，江遙都會将後面的戲事先順幾遍，隻有演員自己能代入角色，觀衆才能感受到角色的魅力。昨天準備這場戲時，她卻總覺得狀态不對。

身邊虎狼環伺，危機已經進入白熱化，一個習慣講求事實的女人，怎會突然生出那樣一種柔情。

但現在，她無師自通，自然地順着劇情演了下去。或許，僅僅是因為她熟悉并熱愛的一切，都在她的身側，她的内心足夠充盈，所以即使明知前路危機四伏，也不耽誤此刻縱酒高歌、及時行樂。

這确實是一個很好的夜晚。

下戲後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她一邊卸妝一邊拿起手機，微信裡躺着程緒幾小時前發來的消息：「下次見。」

江遙沒有回複。

回酒店的路上，小魚跟她說起宣傳片的事，已經和楊越一起敲定了一版，近期就會上線。

話題說到這裡，又忍不住跟她聊起程緒。聽說他們今晚的飛機飛國外，一個星期後再回來。說完她注意觀察了下江遙的表情，她正低頭刷着手機，時不時應一聲，看不出來什麼。

A城已經開始下雪，有人迫不及待在網絡上分享雪景。江遙順着詞條點進去，順手存了幾張照片。下一條是視頻，攝影師技術很好，非常唯美的雪中夜景，評論裡都是紛紛艾特好友約着去賞雪的人。視頻自動連播，是一條社會新聞。晚上八點十分，宛城機場附近發生連環車禍，傷亡數字還在持續上升。

看着慘烈的現場圖片和視頻，江遙一怔，跟小魚确認：“他們是幾點的飛機？”

小魚不知道她剛才還明顯不想多說，怎麼又主動繞回了這個話題，回憶着答道：“沒跟我說具體時間，不過這個點應該已經登機了吧，從這裡過去，八點左右估計就到機場了。”

八點左右。

江遙重新看了眼新聞上的時間，拿起手機翻到程緒的電話，撥出。

聽筒裡傳來一闆一眼的提示音：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調出楊越的号碼，她手指微微停頓一瞬，還是按下撥号鍵。聽筒裡傳回一樣的機械提示音，在初冬的夜晚，一遍遍重複提醒。

江遙表情凝重，小魚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刷了下新聞，又回頭看還在一遍遍打電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