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元在發覺到家宅的後院中傳來一聲驚天巨響之時,拿着灑水壺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他伸手召出鵺,派它去查看情況,忠實的鳥兒很快便将一樣物品帶回給了他——那是用一塊手帕包起來的金屬制品,乍一看像是垂墜感極強的手鍊,但禅院元一眼就認出,這明明是由能夠使咒力無效化的特殊金屬制成的,這手鍊也因原料的概念而升華成了某種殘酷的刑具。
他隻消稍微感受了一下這手帕間的咒力,便知道來者是何許人也,盡管他的指尖因此而沾染上了新鮮的血液,他亦八風不動地繼續提起自己的灑水壺為他精心護理的綠植澆水,直到你主動邁入他的院落之中。
“禅院家主真是好大的架子,都不來迎接一下我嗎?”
你已經将自己的語氣放得足夠稀疏平常,神色一向冷靜到甚至含着冷淡意味的禅院元卻被你這副模樣驚得怔在了原地——你原本漂亮的一頭雪色長發不知為何短了許多,其上浸潤着駭人的鮮血,正一縷一縷地凝結在鬓角;身上的薔薇色和服破了幾處,因被打濕而顯得顔色更加秾豔,裙擺之下露出的是一雙什麼都沒穿的赤白的腳。
他怔愣的時間有些長了,還是你率先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水壺的壺身,提醒道:“小心你的花。”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幫老頭子們布下的穿越時空的結界已經快有半個月了——你怎麼在這個時間回來了?”
禅院元終于肯收起他的灑水壺,那生了鏽的刑具被他随意地置于一旁的矮桌之上,原先用來包裹它的手帕成了他為你擦幹面上混雜的液體的媒介。
你想你此時此刻的臉絕對是狼狽極了的,畢竟你自虐一般地在領域展開之時将自己整個人都浸泡在了海水之中——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不想波及到無辜的民衆與周遭的建築物。眼眶雖已在反轉術式的治愈之下不再流血,但海水未能盡數将殷紅的血沖洗幹淨,它們像是人體彩繪的線條一般橫陳在你的面頰上,還染紅了你雪色的發絲,現出幾分淩亂的可怖。
“這個問題的答案重要嗎?”
眼眶傳來一連陣刺痛,卻幹澀到無法落淚,這倒不是因為你現如今的身體承受不住六眼的機能,純粹是因為海水進到了你的眼中,從而感到刺得慌罷了。
禅院元微微挑眉,似是不滿于你用一個反問句代替了他想要得知的答案。他拍手叫來了侍女,在吩咐對方帶你去沐浴更衣後,緊接着道:“你如果不想說的話也沒關系。哎呀,我隻不過是個挂名的未婚夫罷了,怎麼能要求我的未婚妻小姐連這種私密的事都告知給我呢?”
疲憊的你簡直要被他這般陰陽怪氣的話語氣笑了:“總之不是去下海抓魚了,這點還請您放心。”
一定是看出了你的力不從心,所以才這樣說話以逗你開心的吧。元君真是個别扭的人。
你順從了禅院元的好意,被禅院家的侍女帶着去了旁廳沐浴。
你雖說是已經習得了反轉術式,但還沒有完全習慣,無法讓其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自我運轉,故而在遍布傷痕的肌膚與熱水相接觸時,不由痛得微微吸氣,招手屏退了想要幫助你的侍女,故而和室之内僅剩下兀自沉思着的你。
選擇禅院家作為降落點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現在的五條本家說不定已經布下了捉拿你的結界,你若是這樣糊塗莽撞地回去的話,豈不就是輕易地就将自己送入虎穴?
相對而言禅院家還更加安全。你的未婚夫禅院元已經坐到了禅院家主的位置,盡管現在的禅院家沒有比完全沒落的情況好多少,但至少他是相對自由的,他也能夠在他的專屬地帶為你開辟一間小小的避難所。
真可笑。明明兩家是所謂的世仇關系,五條家的現任家主甚至還要去禅院家的家宅避難。
反轉術式已經修複好了你面上的最後一道傷口,你無奈地伸出被夏油傑硬生生掰到脫臼的手臂,反複确認它是否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機能,門外突如其來的咒力卻在下一刻吸引走了你的目光。
你隐隐約約地能夠看到在和室外守着一道身影,像是想要進門卻又猶豫萬分的有禮貌的孩子,便催動咒力拉開了一道門縫,主動邀請它進來。
“好久不見,是想我了嗎?”
受到你召喚的円鹿立刻歡快地奔進門内,還不忘用嘴将和室的門帶上。你注視着這樣漂亮又靈巧的式神一步步來到你面前,強打起精神主動問候道:“是元叫你來的嗎?”
円鹿點點頭,将腦袋湊過來輕吻了你的肩膀,有柔和的白色光芒自你與它相觸的肌膚之間亮起,但因為你身上已經沒有了需要它治愈的傷口,所以什麼都沒有發生,這使得聰明機警的它疑惑地歪過了頭。
“幫我轉告他,多謝他的好意。以及……我一會兒就會過去他那邊,給他他想要聽到的答案。”
你伸出手來拍了拍円鹿的腦袋,任由對方舔去指間殘留的幹涸血迹,卻未能等到它的離開。
禅院元本人是個什麼樣的性格你再清楚不過,且他作為繼承了十種影法術的式神使,自他咒力之中分離出來的式神自是完完全全繼承了他的性格與本心,而正是這樣才令你更加驚訝。
原來這家夥竟然這麼擔心你的安危嗎?——仔細想想似乎也能理解,畢竟你在離開之前隻來得及修書一封,讓自己手下最為忠誠的家仆寄過去,為了防止信件在被拆開檢查之時扣下,其中除了必要的寥寥幾句話語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信息,顯得格外公事公辦。
這之後便是長久的失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