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山血海在暴雨的沖刷下消失不見,留下來的一部分人繼續搜尋四周遺留的屍塊,其中一個黑衣人快要接近草叢時,忽然擡起頭看向遠處,随即轉身匆匆離開。
陶螢順着那人剛才的視線看去,發覺是幾個女人帶着一群孩子冒雨趕來,她想大概是剛才的打鬥聲引起了他們的注意,所以才會過來這麼多人。
她忽然吓了一跳,發現陶源不掙紮了,連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還好,隻是暈過去了。
她看着年幼的姐姐,腦海中浮現出爆炸前的最後一幕。
那個在她記憶裡消失多年的女人,她的親生母親,還沒來得及跟她多說說話就走了,走之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别怕。
她遲來的眼淚滑落臉龐,轉瞬便被大雨沖刷。
既然這是夢,那就讓這場夢走到最後好了。
她把姐姐輕輕放到地上,起身朝着黑衣人離開的方向追去,沒跑多遠,四周的一切都開始崩塌瓦解,她沒有停下腳步,一遍遍提醒自己這是夢,不是真的,她沖過了黑暗,被一面鐵護欄擋住去路。
環顧四周,她所在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鐵籠子。
“殺了他,你就赢了!”
四周的看台坐滿了人,那些人全都戴着面具,有人拄着拐杖,一邊大腿隻剩肉坨,有人體型壯碩,碗那麼粗的手臂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痕,像蜈蚣一樣。剛才發出吼叫的人戴的是兔子面具,那人激動地站在人群中間,面具下的脖子又粗又紅,旁邊的人拉他坐下,他不坐,那人跟他對罵起來。
陶螢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便感覺一道疾風直沖面門,一轉頭,随即鼻梁一痛,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往後仰去。
她撐着地面起身,在對方一腳踹來時,立刻往旁邊滾了兩圈,剛穩住,鼻腔突然發癢,她以為鼻涕流出來了,随手一抹才發覺是血。
“愣着幹什麼?起來啊!”
“這麼不經打還上來幹什麼!”
“不想死就趕緊站起來!”
四周罵聲一片,直到陶螢又一次躲開對方的攻擊,聲音才小了下去。
她的對手應該是個長得很可愛的男孩,約莫也就七八歲,手指上纏着繃帶,步子變幻莫測,她之所以覺得是“應該”,是因為此時那張小臉鼻青臉腫,一口牙被鮮血染紅,半睜的眼睛充斥着令人無法忽視的戾氣,原本的可愛也變得若有似無。
她還從未見過這麼小的孩子,能露出這麼可怕的兇相。
夢境跳躍得太快,她覺得自己就像在趕過場的遊客,時間一到,又會自動跳到下一場,每一場無一例外,皆是走馬觀花。
她差點忘了自己現在也是孩子。
“哈……”她在喘氣的同時,身上的血也在往下滴落。
她低下頭,看到了地上裂成兩半的豬頭面具,以及自己這身被血染透的紅衣。
陶螢恍然大悟,忽地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那些畫,這才明白過來,其實此時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而是她遺失的記憶。
男孩又想突然襲擊,卻被陶螢一拳撂倒。
罵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似乎誰也沒想到赢到最後的人會是她。
兩秒之後,衆人都沸騰了。
陶螢的喘息越發急促,鼻腔的血越來越多,仿佛開了閘的水龍頭,血水流了一地,很快彙集成一條小河,她一陣恍惚,回過神來,人已經在倒在了地上,她看到了血河的另一邊連接着另一個男孩,男孩怒目圓睜,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吓得倒吸一口涼氣。
“呼——”
陶螢從回憶裡抽離,呼吸急促。
坐在她面前的是一直安靜聆聽的女人,女人穿着白大褂,柔順長發垂落胸前,她在回憶夢中場景時,女人聽得很認真,也許是擔心會打擾她,連呼吸都刻意放到最輕。
女人緩緩眨了眨眼,輕聲問道:“怎麼不繼續說下去了?”
陶螢微不可查地蹙眉。
“最後出現的男孩是誰?”女人說,“你似乎認識他。”
陶螢的呼吸漸漸平緩,良久,沉聲道:“我以前也在夢裡見過他。”
“是麼?”女人頓了頓,“那你為什麼會吓成這樣?”
“他在夢裡殺過我。”
“殺過你?”
“嗯。”
“他怎麼殺的你?”
“這重要嗎?”
女人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用她那雙寡淡的眼睛盯着她,陶螢被看得有些不舒服,問道:“難道這也是被我遺忘的記憶之一?”
女人說:“我想是的。人的大腦很聰明,當它接收到你無法承受這份痛苦的信号時,它就會自動為你開啟防禦機制,讓你忘掉那段記憶,也就暫時忘掉了那份痛苦,而夢境,就是你潛意識的其中一面。”
陶螢說:“可我還活着,這說明夢是錯的。”
女人搖了搖頭,“人的潛意識是可以被控制的,即便在夢裡,你的大腦也會為了保護你,從而修改你的夢境。”
“你的意思是……可能不是他殺了我,而是我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