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季小姐,是在下失禮了。”
雅間的窗子望出去便是剛剛他們那處碼頭,想來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落在了程老闆眼裡。
季清夏不知道程老闆為何讓侍從帶他們過來,但臉上絲毫不顯慌亂,帶着陳笙落座後,擡手為陳笙倒了杯茶。
她這樣冷靜,陳笙也跟着慢慢定下心來,接過她遞來的茶杯捧在手裡,茶水的溫度自指尖傳便全身,陳笙幾不可查的呼出一口氣。
見陳笙暖過來些了,季清夏這才放下心來,又将茶壺擺在他手邊,方便他随時取用。
“沒想到季小姐與傳聞中不盡相同。”
程老闆看着眼前這一幕,幽幽開口。
“今日崇文閣的周老闆也曾告誡在下,浪子回頭金不換。”
程老闆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低笑出聲,直笑眯了一雙水眸:“浪子回頭……世間當真有如此戲碼。”
季清夏挑眉:“程老闆不信?”
“并非不信,隻是頭次見到,不免有些好奇。”
她眼睛落在一直沉默不語的陳笙身上:“他當真是你的夫郎?”
“正是。”
“奇了……”程老闆呢喃一聲,卻沒繼續說下去,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季清夏心裡疑惑,但她和陳笙隻是普通百姓,面對這樣的大人物,說多錯多,隻好按下心中疑問。
一時間整個雅間陷入了沉默。
眼看着外面天色漸晚,再坐下去兩人不知何時才能到家。于是季清夏開口道:“程老闆叫我和夫郎上來,是有什麼想問嗎?”
“啊……抱歉,是我出神了。”程老闆臉上露出一絲歉意:“我其實是想問陳公子,今日發生了這些事,可還要繼續在我這兒做事?”
陳笙看向季清夏。
季清夏沒有一口回絕,而是當着程老闆的面同陳笙溫聲商量。
“我今日在崇文閣找了份抄書的差事,今後不必擔憂家裡開銷,而且……阿荠也需要爹爹照顧,陳笙,不在這兒做事了好不好?”
陳笙愣住了。
他知道季清夏不會再讓他待在碼頭搬貨。
今天這事給她丢了這麼大的面子,陳笙想過季清夏會休了自己,甚至像之前那樣活活打死他出氣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他從沒想過,季清夏會顧忌着他的心情,用這樣的理由,溫和的同他商量。
“……好。”
他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聽到肯定的答複,季清夏看向程老闆:“程老闆,明日起我夫郎便不來做事了。還要多謝程老闆這兩日的照顧。”
她知道,若非程老闆的恻隐之心,陳笙根本沒有留在碼頭幹活的機會。
她雖然心疼陳笙受了這麼多苦難委屈,但依舊感激程老闆的照顧。
程老闆微微點頭:“我明白了。”她說着自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簽放在桌上,推到季清夏和陳笙面前。
“我與你二位十分投緣,日後若有難處就來這裡,拿着這枚玉簽同底下的小二說一聲,她自然有法子找到我。”
季清夏愣住了。
她感覺得到程老闆對他們的善意,雖不知這善意從何而來,但這樣的人物,絕不會僅僅因為“緣分”二字就做出如此近乎承諾的舉動。
下意識推拒:“程老闆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隻是此物貴重……”
“拿着吧。”程老闆露在面紗外的一雙水眸彎了彎:“季清夏,你是聰明人。我知道你心中疑惑,這疑惑想來終有解開的一日。現在這點小事,還是不要跟我推辭了。”
季清夏看着她,程老闆眼中一片坦蕩。
于是不再糾結,收下了那枚玉簽:“那就多謝程老闆了。”
莫名其妙的得了枚程老闆的玉簽,季清夏将那枚玉簽貼身收好後,帶着陳笙離開了茶樓。
程老闆望着窗外的一對背影,喃喃自語。
“奇怪了,怎麼會如此相像……不可能的,大概隻是巧合吧……”
離開茶樓不遠,季清夏輕輕呼出一口氣。
陳笙轉頭看向她,臉上有些疑惑。
季清夏心裡稍暖。
陳笙……當真是個難得的妙人。明明自小經曆了不知多少苦難,卻依然這樣善良澄澈。她一個未經曆過封建社會的現代人面對程老闆時都免不得會緊張,可陳笙在最開始的茫然無措後,反而比她還要沉靜幾分。
季清夏搖搖頭,溫聲問他:“餓不餓?我今日賺了不少銀錢,我們去吃碗面再回家吧?”
想必陳笙同她一樣一整日都沒吃東西。他搬了一天的貨,隻會比季清夏更餓。
他們還要走回季家村,吃一碗面也剛好能讓身體暖一些。
陳笙有些猶豫。
季清夏猜到他是擔心阿荠。
他們兩人都來了縣城,想必阿荠又被陳笙托付給了趙寡夫照顧。想了想,季清夏開口道:“我們快些吃完,給阿荠買幾個包子帶回去。順便也給趙叔帶幾個,他這兩日一直幫忙看管阿荠,總不好叫人家白忙。”
“好。”陳笙立刻點頭。
他們家裡一直窮困,如今剛賺了些銀錢,自家的溫飽能否保證還未可知,季清夏便說要送人吃食。這事放在旁人家裡恐怕都值得吵上一架,可陳笙卻絲毫不覺得季清夏的做法有什麼問題。
如此通情理。若不是被樣貌和那隻跛腳所累……陳笙本應是個極為出色的郎君。
季清夏暗自搖了搖頭。跛腳這事自然不能怪陳笙,樣貌也隻是與這個世界的審美不同。至少季清夏就覺得他比原身見過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得多。
季清夏輕聲歎息。
她孤身一人穿越到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身邊能有陳笙這樣的人陪着,何其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