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那晚的事,三人倒是難得的默契,誰也沒有再去提及。往事如風,随心散去,雖三緘其口,彼此心底卻猶如明鏡。
時間一天天過去,冬去春來,萬物複生,門前枯樹再次發了新芽,長出新的綠意。
正是早春時節,嫩黃的迎春盛開在陽光下。一切本該如此,生生不息,可是有些時候,現實往往都不盡遂人意。
在春日降臨後,秦婉蓉的身體便每況愈下,姜念念親眼見她逐漸不能離開床榻,身形猶似一頁殘紙,看不見任何的生機。姜念念心中擔憂,也嘗試過向外界求助,可最終都不了了之。
眼看着求助無門,姜念念也徹底看清了如今的形勢。她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幾個月,接觸的人并不多,可是卻也能夠瞥見這殘酷世界的一隅。但即便如此,眼下所發生的事,也仍舊讓她心寒。反倒是秦婉蓉在得知了這件事後,轉而安慰起了姜念念。
“人各有命,姜姑娘不必為我費心了。其實換個方向想一想,也許那才是我的解脫,不是嗎?”
姜念念一時無話。
她看到秦婉蓉在說這話時,臉上沒有絲毫的不甘,她很平靜地接受了這樣一個結果,同時也真心實意地希望旁人不為她憂心。
“那沈南寂呢?”姜念念嗫嚅了半晌,這才問道。
秦婉蓉頓了頓,随後才道:“若是他的話,一定會自己走出來的。至于往後的事情……那就要多勞煩姜姑娘了。”
姜念念很想告訴秦婉蓉,也許于沈南寂而言,唯有她的存在才是他的動力。可是看着秦婉蓉如今的狀态,她也再說不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應下秦婉蓉的請求,隻依稀記得那天的陽光很溫暖,刺破了冬末的最後那點寒意。春風送來窗外稀薄的花香,一如此刻的前路般虛妄。
這是兩人之間的最後一次談話,自那日起,秦婉蓉便開始長時間陷入昏迷,很少有醒來的時間。沈南寂不眠不休地守在秦婉蓉的榻前,盼着秦婉蓉能睜開眼睛,又害怕這一次睜開眼睛,便是最後一次的相見。
轉眼到了四月,便已是初夏,此時的陽光應是微毒,可秦婉蓉卻仍舊蓋着厚厚的棉被。
四月初一這天,天氣是罕見的陰天,天空烏雲密布,好像連帶着氣氛都有些陰沉沉的。秦婉蓉在晌午的時候難得的醒了過來。可能是睡得足夠久,今天的她精神看起來也不錯。在姜念念的攙扶下,她居然坐起身來,隻不過仍舊還是靠在床邊。
秦婉蓉的目光落在窗外,似乎是在盯着看那天,又好像什麼都沒看。半晌她突然道:“外面這是什麼花香?”
自從春日來臨,百花便也開始争相鬥豔,花香順着和風,肆意飛向各處。
姜念念聽到秦婉蓉的話後,也輕嗅了嗅,随即道:“好像是槐花。”
“啊,那應該是到四月了。”秦婉蓉似是呢喃般地輕輕言道。
姜念念點頭,“今天剛好四月初一。”
“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啊……”秦婉蓉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麼神情,可姜念念卻總覺得她是有話想說,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見秦婉蓉的視線突然移向了沈南寂,“再過幾天,就是阿寂的生辰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沈南寂聽到秦婉蓉這話,一時有些愣怔,“母妃……”
然而卻并沒有等沈南寂接下來說什麼,隻是平靜地接着說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再過一次生辰吧。”
姜念念和沈南寂聽到秦婉蓉這話,兩人面面相觑,一時有些沒明白秦婉蓉的意思。但秦婉蓉也不再多解釋,說完這句話後,她就轉回了頭,繼續看着窗外出神。
見狀姜念念也隻得作罷,照着秦婉蓉的意思去辦了。不過他們如今的生活拮據,再加上能為沈南寂過生辰的,也就隻有她和秦婉蓉兩人,所以姜念念需要準備的事宜也并不多。
兩日之後,正是四月初三,沈南寂的生辰。
連着兩日的陰天,終于在初三這天下起了雨。雨聲雜亂無章,砸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不消多久,就嗅到了潮濕泥土的氣息。令人意外的是,這雨雖遲遲不見停,可原本的陰霾卻突然驅散,變得敞亮了起來。
而更令人感到震驚的是,秦婉蓉居然也下了床。她換上了一身色彩鮮豔的衣裳,又讓姜念念替她化了妝容。有了衣裳的映襯,施了粉黛的秦婉蓉罕見的有了些人氣,可是即便如此,那藏在華麗底下的病氣,也依舊難以抵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