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道源看到眼裡,眸色頗有深意轉了轉,隻捋着白胡子輕輕地搖了搖頭,又無言地笑了笑。
太傅并沒有直接考核的意圖,似乎是好不容易捉到年輕人,也不管朝堂之事,拉着二人左右攀談,燕奚這才敢去瞧太傅長什麼樣子。
眉骨高聳,眼窩很深,那雙眼睛現在依然炯炯有神,有釋放不完的活力;唇色很紅,仍有血色,說明精力旺盛、氣血很足,一整個就是小老兒的姿态。頭發已然白了大部分,胡須有小半截長,雖稀疏卻柔滑,一看就知這胡子經常打理,保養得比頭發好多了,估計是這位小老兒的命根子。
觀察完燕奚就知道了,估計這位小老兒經常在朝堂上撒潑耍賴皮,而韓蕲跟顧靈華又毫無辦法。
他倆說完上次送的禮物之事,說韓蕲說是給孫女送禮物,半截就被送他這了,實際就是借孫女之手送給他的,就是變相在賄賂他。他吹了下胡子說,就算他賄賂他那事還要再想想,還要他再給孫女贈一個生辰禮補上。
韓蕲淡淡一笑:“吾妻燕奚贈與令愛的生辰禮,她不是很歡喜?吾同吾妻為一家,換成吾等二人姓名相贈也是一樣。”
江道源當即吹胡子笑道:“韓蕲小兒,你還是這麼不要臉。”
說到這,江道源就想起來江眉凝送到他眼前的東西,心中不由一動,“小姑娘送我孫女此禮,是為何意?”
燕奚低斂着眉,如實溫順地答:“鏡身雕着山川花木,鏡中可閱萬千顔色,奚想讓江姐姐能夠閱山木,閱人心,閱己身,更要悅自我。”
江道源眼中帶着笑,看向燕奚的眼神已然不同了。他捋着自己的小胡子,眼含欣慰,朝韓蕲道:“小姑娘有此見地,已經比一般女娘聰慧太多,你真是好福氣好眼光。”
韓蕲眉眼舒緩甚許,并不在意江太傅對自己的稱呼,道:“自然。”
這兩人一唱一和,誇得燕奚有些臉紅,心裡不由得自傲起來,眼睛更加晶亮:“謝謝太傅誇贊。太傅爺爺是真正的人中龍鳳,奚能得太傅一句誇贊,真是能開心好些天。”
“小姑娘會說話。”江道源又哈哈大笑起來,他看到随行的畢之若手中拿的行李,朝身側的管家招了招手,“将凝兒叫來。”
管家領命而去,江太傅這才看着二人切入正題:“後面拿的便是小姑娘這幾日的成果?”
燕奚連連點頭,像搗蒜般,乖巧又緊張,看得他又是一樂。
“既然帶來了,是要看看的,便拿過來罷。”江道源道。
韓蕲朝燕奚颌首示意,燕奚會意點了點頭,從畢之若打開的木箱中拿出自己的“成果”,恭敬交托到太傅手中。
末了,她站在一側,雙手交錯緊握,十分緊張,“太傅爺爺,奚真的已經很努力做好了。奚心裡城壘建設不行,您若不滿意,請輕點說。”
太傅樂呵呵地應了下來,看到第一張的時候臉上的笑僵住了。
燕奚看着太傅臉上的變化,心道完蛋了,不斷地在摳手。
可是太傅什麼也沒有說,隻目光凝重地一頁一頁翻過去,到最後一頁時,他的神色明顯放松很多。
太傅頗為滿意地瞧了韓蕲一眼:“态度端正,效果明顯,小姑娘做得很好,你亦做的不錯。”
聞言燕奚臉上當即笑出花來,“謝謝太傅爺爺。”
江道源自在地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将手中手稿交還與燕奚,“《詩》可學完了?《論語》如何?”
燕奚連道:“詩是家中姐姐教奚的,已然全部學完。《論語》知曉大概禮義。”
“可還讀了些什麼書?”
“《春秋》、《禮》、《樂》、《經華論》、《上林舊事》、《賦》、《平帝紀事》等都讀過些。”
江道源聽完點了點頭,“讀得也不少,那老頭子我便考考你。”
燕奚知道自己此關定逃不過,向韓蕲讨過的策略不少,而且自己學習亦算用心,故而如今面對江道源的提問,到底也算有準備的。雖有些磕巴,好歹算是應付過關了。
終了,江道源摸着自己的胡子,眼中含笑:“不錯,日後能堪當攝政王妃的大任了。”
這算是同意了。
韓蕲颔首,看到燕奚又朝江道源拍馬屁時,朝他眨了眨右眼,悄悄伸出兩隻手指頭跟他比了個耶。
這是他們在這一月間,約定好的手勢。若是燕奚比這個手勢,便意味着她心情極好,晚上可以跟他同寝而眠。
思至及,韓蕲微抿朱唇,無言地笑了笑。
算是看到花廳内能容人了,江眉凝提着裙擺邁了進來,看了一眼燕奚,溫溫和和地笑着,先朝韓蕲問禮,随即是燕奚,終于奔到太傅身邊:“祖父喚凝兒何事呀?”
燕奚看着眼前的姑娘,眉眼溫和,唇紅膚白,纖秾合度,體态輕盈。今日她身穿水藍色的羅裙,外罩淺青色的水雲罩紗,頭上帶的也是點翠,通身的氣質甯靜溫和,比清水宴那日更有書卷氣,身上的氣質是要比姐姐更加柔和的。
燕奚看到江眉凝探尋過來的目光,朝她甜甜一笑,随即對方也回之一笑。
江道源拍了拍她的手,“攝政王妃第一次來咱府上,你與她幾近同歲,帶她參觀周遊一二,我與韓蕲有些話要講。”
江眉凝溫順點頭,連連說是,笑着看向燕奚,“妹妹請。”
燕奚連連點頭,回看了韓蕲一眼,便跟上江眉凝的步子。
至她們走,江道源才冷哼一聲,“你這算盤打得真是響!老頭子我竟也不知,一面鏡子讓我這孫女起這麼大反應,日日在我這耳邊吵着要見你家小姑娘。”
韓蕲眉眼淡然:“老師您不也同意了。不過這鏡子,确是吾妻自己想的。”
江道源一愣,旋即笑道:“還沒娶進門呢,就喚上身份了。老頭子可是聽說你是強要過來的,如今看小姑娘并不憎厭你,這也實在是你的手段。不過,想要說動我,要看你家小姑娘有沒有那能耐了。”
“吾信。”韓蕲挑眉,“老師等着令愛再鬧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