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笑了,燦烈的笑容比庭中花更豔。她喊着身邊婢子,眼中含滿細細碎碎的小星星,噔噔跑回殿中:“幫我再挽一個靈蛇髻呗,我要□□的步搖。”
韓蕲臉色一冷,方才的好脾氣瞬間被磨沒了。
*
坐韓蕲的馬車,好像還是人生第一次。
燕奚稀奇地看着裡面布置,慨歎比自家的真是不知道好多少倍。真是外頭奢華,内裡更是精緻。
馬車裡的坐榻很長,鋪着厚厚的動物毛皮,燕奚甚至可以在上面睡覺,不過對韓蕲來說,明顯很委屈。
榻前還放的有小桌子,冬天桌子下就可以放着炭盆,夏日放着冰鑒。桌上就放置一套茶具,紫檀色,跟主人周身氣質一樣華貴。
燕奚東張西望好一會兒,才坐規矩。
這時閉目凝神的韓蕲才道:“看好了?”
燕奚默默無語:“看好了。”
燕奚瞧着他,撐着下巴,有些無奈:“韓蕲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他睜眼,學着她的語氣問道:“你想讓我,喜歡你?”
“是呀。”燕奚大言不慚,“我這麼好,京中男子誰不喜歡我,連敬王殿下都不例外,你為何不喜歡我呢。”
韓蕲眉眼淡淡,“你在說你,還是燕聽雪。”
燕奚心中一慌,思及他宮中的稱謂,嘴硬道:“我不就是燕聽雪嗎?”
韓蕲認真瞧着她:“我是說,是燕聽雪這個身份,還是隻是你。”
“燕聽雪有一個好名聲,引來不少追捧者也正常,可你并沒有。除了絕塵的舞,你一無所有。所以我問你,是你,還是燕聽雪?”
“是真實的你愛慕我,還是你用燕聽雪這個身份來愛慕我?”
燕奚心下一顫,她的神色落入韓蕲的眼中,仿佛無處遁形。
她身子有些顫抖,不懼他的目光回道:“是我,隻是我,真實的我。”
韓蕲盯着她頭上步搖,神色淡淡:“你要如何證明?”
燕奚吸了一口氣,她左思右想,似乎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
她雙拳緊握,像是鼓舞了自己很久,蓄滿了足夠多的勇氣,她閉着眼睛,一點點朝韓蕲靠近。
韓蕲似乎意會到她的意思,臉往左一偏,輕輕擡了下巴,就這樣,和蓄勢很久的姑娘撞了滿懷。
兩片柔軟相碰,明明誰也沒有用力,可是全身突然由内到外生出一種别樣的感情,恍若被電擊似的,燕奚猛然睜開了雙眼,對視上那一雙深不見底的雙眸。
他眼中神色似是而非,始終淡淡地,沒有驚愕,沒有悸動,沒有高興,甚至沒有計謀得算的快感。隻是十分淡漠平靜,就這樣靠牆坐着,甚至沒有下一刻相擁的動作。
燕奚的臉瞬間紅了,嘴裡說着“抱歉,我本意不是這樣的”,這便掙紮着起身,不料下一刻就被韓蕲一下按進自己的懷裡。
她的頭搭在韓蕲的頸窩處,由他一手緊緊摁着,随之感受到頭上在松動。燕奚想起身,可被韓蕲死死按着。
他說:“别動。”
他的聲音有些冷,落在燕奚的耳邊,讓她打了個寒噤,瞬間不敢動。
燕奚好像覺得,他又給自己插回去了一個。
“好了。”他說。
燕奚起身,伸手摸了摸頭上的钗,好像也是步搖,不過更重些,墜着的珠子比孫策泱的要細,肯定是沒有他的好。
燕奚弱弱伸手:“把我的步搖還給我。”
韓蕲神色平淡:“不是說,喜歡我?為何還要别人送你的東西。”
燕奚聲音越來越小,甕聲甕氣地:“我還回去。”
“不用你。”韓蕲道,“我來。”
燕奚又摸了摸頭上步搖,不敢動了。
韓蕲道:“你頭上的是海棠花,我看着不喜歡,給你換了别的花。”
燕奚一頓,原來是海棠花嗎。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燕奚的身子輕微晃動了一下。
韓蕲道:“你到家了。”
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燕奚“哦”了一聲,道:“要把大氅還給你嗎?”
韓蕲道:“不用。”
他伸手打開身側暗匣,一張畫從裡面彈了出來:“還你。”
努力了這多天的東西居然這麼輕易地得到,燕奚心下激動,覺得一切好事将近,笑意盈盈地接過,“多謝殿下。”
燕奚度量着韓蕲的神色,道:“殿下,其實,你不披大氅的樣子很好看。如今天色漸熱,你披這麼厚的大氅不熱嗎。要不然,你換薄一些的?”
韓蕲瞥了她一眼,“知道了,回去罷。”
燕奚應聲,再次朝韓蕲道了别,下了馬車,拿着手中的畫高高興興地走至燕府。
門前等了很久的祁蘭即刻迎上,韓蕲收回自己悄悄掀簾看去的手,又在府門前候了好一會兒。
這才道:“回宮。”
求旨。
馬車内獨他一人,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面上帶着些冷笑:“我可不求什麼良辰吉日。”
他的呢喃聲被封在這四四方方的馬車裡:“你說的,莫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