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奚有點欲哭無淚,不得不轉向燕聽雪,“阿姐我再讓先生給你畫一幅。”
燕聽雪笑着搖了搖頭:“不用了,心意已到,我們回去罷,阿姐有話同你講。”
說罷,她便命祁蘭、芳菲為她提着裙擺離去。燕奚不由得心裡一咯噔,覺得大事不妙。
她懊惱般地抓了抓頭發,也忘記問書生要地址了,急匆匆跟上女主的步子:“阿姐等等我。”
不消時,驅車而去的車夫又帶着馬車回到了此地,停在了方才作畫的書生鋪子前。
書生驚愕地擡起頭,車簾後伸出一隻手,完整撩開了二人之間的隔屏,能讓他一眼望見裡頭端坐的人。
那人披着與方才同樣的大氅,身前的茶壺煙霧缭繞,掩住了他的神色。
他道:“方才所畫第一幅,請鬻與吾。”
書生内心驚愕,沒想到自己悄悄無心之舉,竟被他看出來了,可見此人功力眼力并非一般。
方才已偷聽到他是攝政王殿下,如何敢違抗命令,隻得膽戰心驚将畫作拿出,等候發落。
果真有靈感的畫作就是比聽從命令服從指揮的畫作更生動飄逸,形神具備。
畫上女子身着綠衣,提着裙擺,跳躍着朝男子靠近,似乎帶了滿心的期許,而男子則撐着傘,在朦胧綿柔的雨裡,等着女子的靠近,雙手分别藏在大氅兩邊,似乎下一瞬便有意圖想要擁抱女子。
真是一幅郎情妾意圖。
畫師這眼真是拙到什麼地步,竟将他們二人間互相算計的關系看作兩情相悅。
韓蕲勾唇冷笑了一下,卻是将畫作卷起來收到自己身邊。
“賞。日後随在吾側罷。”
他話畢,掀簾人便伸出另一隻手來,将一塊令牌遞到窗外,“你且收拾好你的東西,拿着這塊令牌到青門巷攝政王府,自會有人安排你。”
書生聞此,驚于自己竟有此際遇,當即接過令牌朝馬車内的人跪拜起來:“草民拜見攝政王殿下,能得殿下賞識,草民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畢之若道:“不必,殿下有自己的安排,你且聽命即可。”
他輕道一聲“走”,車夫帶着金鈴清響遙遙而去。
雨,逐漸停了。
*
聽雪院内,燕聽雪将燕奚留在了桌前,讓芳菲為她斟了一杯茶。
燕奚心裡一緊,忙問道:“阿姐何事?”
燕聽雪抿了口茶,歎了口氣,決定戳破這僅燕奚可見的紙窗戶:“小奚兒,你是不是不喜攝政王?”
“怎會不喜?”燕奚道。
她低下頭去,手捏起茶蓋,沿着杯沿輕輕送了送熱氣,“阿姐為何這樣問?”
“我見你,對攝政王并無愛慕之意。”燕聽雪端坐着瞧她,“殿下機敏,故意将畫展作我能瞧得見的角度,讓我瞧見了這畫上的碧衣大氅。他身邊侍從說話也是瞧着我說的,我焉能察覺不到。我忽想起之前你曾問過殿下喜好,再加上你這幾日異常行為,我便想通了。”
“所以小奚兒從寒山寺那日起,便意欲撮合我與攝政王殿下,你說我說可對?”她将袖子一端,氣上心頭,“我以後再也不給你做綠豆糕吃了,讓你拿去騙人。”
樁樁件件盤算下來,燕奚知道僞裝此計已失,不得道:“阿姐我錯了,我這還不是為你好。你年已二十還未相中如意郎君,爹娘着急,我這做妹妹的自然也着急。那日你林中舞蹈,剛好被我撞見,我瞧見殿下對你十分贊賞,眼中甚有愛慕之意,且殿下一表人才,位高權重,家中并無妻妾,傳聞最愛端莊賢淑的閨閣女子,與你相配正好合适。但那日你因驚吓又逃得快,我不得已便借你身份靠近殿下。”
她拉起燕聽雪的衣袖:“阿姐,送到殿下府上的是你做的綠豆糕,你跳舞那日也穿的碧衣,而且你穿碧衣也确實好看,你瞧攝政王的愛好與你如此相配,你們二人真是天作之合。我今日本來就是要解釋的,誰知被打斷了。”
說到這句話,她喪氣地低下了自己的頭,燕聽雪反而微微搖了搖頭。
她正欲說些什麼,芳菲突然進來遞過來一個請帖:“小姐,孫小姐邀請小姐您和二小姐明日去買話本,她說若是你不感興趣可以不用去。”
燕聽雪笑了笑:“我一個外行就不去擾了她們的興緻,你把帖子給小奚兒罷。”
這帖子真算救命稻草。
燕奚歡喜接過:“謝謝阿姐。”
也不給燕聽雪繼續講下去的機會,她轉身就溜走:“阿姐再考慮考慮,我一定是要幫阿姐尋一份好姻緣的。”
燕聽雪本欲張口叫住她,可看着眼前還冒着微微熱氣的茶,反而笑着搖了搖頭。
其實她想說:殿下對小奚兒你更感興趣。僅喚了一聲,殿下便下了馬車,從始至終目光都留在小奚兒身上。寒山寺相遇的是你,被救的是你,送綠豆糕的也是你。
我做綠豆糕,也全是聽說你愛吃,想着做好有一日能讨好你讓我們姐妹雪釋冰消。送回來的盒子幾乎沒有任何渣沫,說明殿下一口未吃,隻因送的人是你,故意說來讨你開心。
其實小奚兒你沒察覺,寒山寺時和今日,你穿的都是那件綠衣。碧色和綠色,其實相差無幾。殿下那麼聰慧機敏,怎會看不出性情相差巨大二人的身份,隻是想随你的性子,揣着明白裝糊塗罷了。
殿下愛慕的是你,阿姐呀,是沒有機會的。況且阿姐喜歡的是如星如月的少年郎。
她想到那日悸動過一次的心,突然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