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既然你今日累了,那便将明日留給我可好?”說罷她舉起手來做發誓狀,“隻有明日一日,我再不如此,好不好阿姐。”
她舉起手來的動作确實吓到了燕聽雪。
她慌忙将她舉起的手握下來,“好端端的發什麼誓,阿姐依你就是了,就明日一日,不能再多了。”
燕奚靠在燕聽雪的肩頭,故作依偎狀:“好的阿姐,收到阿姐,那我們現在回去罷阿姐。”
她們剛走,一輛奢華的馬車便停在她們離去的對面。
内裡坐着的人掀開簾子,露出一張龍章鳳姿的臉。
畢之若側頭到窗邊,回禀道:“不巧,她們剛好走了。”
韓蕲被氣笑了。
為了不顯刻意,他經過此處并未停駐,隻是行程比平日慢上些許。明明幾日内打過幾次照面,竟一次也沒察覺。
他看她已經不是榆木腦袋了,而是草紮的腦袋。
榆木尚且内裡充實,她則空有軀殼,用都不會用。
憑這本事,也想來算計他?
他道:“明日,四角挂鈴,做得張揚些。”
他甩手放下布幔,動作之間傳來一道幹脆的“唰”聲,讓畢之若斜眼特意看了一眼軒窗。
想知道小姑娘如何算計自己,并且為小姑娘算計之路鋪路,就為了看小姑娘以後如何作為。這件事本身,已經背離了殿下的很多常态。
換一個人,殿下甚至連一開始的賞眼都不肯,何談鋪路。
莫不是,這位姑娘真的是殿下命中一劫。
他是聰明人,殿下再簡單的字眼他也能猜出殿下所想,這才被留在身邊任用。
但太聰明也不是好事,這些想法他隻敢默默爛在肚子裡,等待時機成熟,他或許有提點殿下的機會。
*
翌日,很不巧,天上又開始飄起了綿綿細雨,想把金貴的油也贈與人間一份。
但燕奚一點也不想要。
她苦着臉,站在聽雪院内,面朝珠簾般的細雨,唉聲歎氣。
“下雨也沒什麼不好的,撐着傘走過街道,也能欣賞到一份别樣的美景,阿姐為何不去,明明都答應我今日去的。”
燕聽雪坐于案前,瞧着她笑着搖了搖頭,“不是阿姐不願意,你瞧阿姐衣服都穿好了,誰料天公不作美。我是怕雨天出門你送我的衣裳我給弄髒了。阿姐答應你,雨停地幹,阿姐便穿着這身衣服陪你逛最後一圈。”
可是明日就休旬假了。
燕奚心裡十分焦急,又過來拉着燕聽雪的袖子撒嬌,“我不在乎,今日的天色我很喜歡,阿姐陪我出去,我們去買畫的攤位,讓攤主寫生一幅留住阿姐今日的美罷。”
“今日祁蘭和芳菲也跟着我們出去,我們都幫阿姐提着裙擺,這樣阿姐便不擔心弄髒了。今日我們哪也不去,寫完生就回來可否?”
燕奚朝祁蘭使了個眼色,她也十分有眼力見過來幫燕聽雪提着裙擺,“大小姐放心,有奴婢在,定不讓您裙頭濕一點。”
在主仆二人不斷地軟磨硬泡中,燕聽雪終是哭笑不得地答應了。
這次還走北街。
這幾日在北街遊蕩,燕奚早将北街大概記在心頭。
北街是雜貨街,賣的東西相比南街更雜多和生活化,為着人流賣藝術品的也不在少數,是一條包容性極高的街道。
燕奚早就瞄上了畫畫的一個攤主,那個攤主是個白面書生,挺拔高挑,一點也不文弱,是燕奚喜歡的類型,在這幾日已觀察他好幾眼了。
今日正好去搭話。
燕奚已經為自己的異世情淺淺盤了一條路。
今日出發去往日晚上許多,不過目的明确,到達地方反而比平日快上不少,時辰也差不多。
讓燕奚呼了一口氣的是,攤主并未因這淅瀝小雨撤攤。這無疑是暗中救了燕奚一命,燕奚看攤主更加順眼了。
頭頂的油紙傘停在了字畫攤位,燕奚将手裡的裙擺移交給祁蘭,提着自己的裙擺小心往前一跳,落至攤位前。
她擡眼與望過來的書生相視,“公子,可否能我姐姐作一幅雨中畫?”
恰在此時,雨聲中傳來一道沉悶的金鈴聲響,随後被清響擊破,透過重重雨幕,清脆敲在耳邊心上。
燕奚回頭望去,在細雨迷蒙中,紅木雕花的馬車緩緩駛來,帶着清鈴沖破雨幕。金鈴晃眼,身側墜着的木牌晃晃悠悠,可在細雨的潤澤下,上面的字迹比平日更清晰可辨。
燕奚仔細去辨認,上面隻寫了兩個字——令潇。
令潇,是韓蕲的字。
燕奚心神猛然一動,當即舉着油紙傘,提着裙擺朝馬車跑去,她的聲音穿過雨幕,往前散去:“殿下,請等一等!我有話同你講!”
披着雨蓑的車夫輕喝了一聲,往前駛去的馬車停了步子。接着,一隻手掀開了竹簾,朝外撐開一把傘,藏藍衣暗銀紋,黑發寸寸掃過長衫,全貌漸漸顯露于人前。
燕奚看清楚了他的臉,瞳孔一縮:居然是他!
緊接着,披着刻絲鶴氅的人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仿若仙人落到凡塵,他落到地上,整個人才變成實的。
那人就立在馬車旁,随着韓蕲的動作移動着他頭頂的松綠油紙傘。
作畫的書生悄悄動筆。
春色下柳綠桃花深,相顧輕芳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