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言歸懷疑古暢有循環記憶,清幽眸子在古暢身上駐留片刻。
見他神色如常,和平日裡并沒什麼不同,他疑惑地收回目光,眼睫輕垂,沉思着進了電梯。
程曉瑤很久沒有接觸工作了,但在拿起采訪話筒後,學了幾年的東西,就自動從腦中翻了出來。
昨日車禍,輕傷患者全集中在住院部六樓。
說是輕傷,事實上也沒好到哪裡去,全都斷胳膊斷腿,隻是比那些内傷患者好一些。
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醫院一下子送進來十幾個需要動手術正骨的病人,六樓的護士們忙得腳不沾地,醫院的骨科醫生全搬來了護士站,看片子的看片子,做手術計劃的做計劃,沒一個人閑着。
甚至還有幾個民警在病房裡進進出出。
程曉瑤在走廊上觀察一下,覺得醫生和護士應該沒空接受采訪,她眼珠子咕噜一轉,把主意打到了幾個警察身上。
說幹就幹。
她轉身,小聲和周子瑜嘀咕通了幾句,就往一個女警走了過去。
沒點察言觀色的本事,做不了記者這行。
這層樓進進出出六個民警,每個警察都不苟言笑,嚴厲的神色都能吓哭小孩,唯一有可能接受采訪的,就是那位女警官。
果不其然,程曉瑤和周子瑜剛提着攝影機走過去,其中一位男性警察臉上就露出了不悅。
雖然沒攆人,但不待見的眼神,就差沒貼臉開大了。
程曉瑤整理了一下衣服,拿出記者的職業素養,走到了女警身邊。
“這位警官,您好,我們是安城衛視的記者,想和你了解一下昨天大橋車禍的事……”程曉瑤一邊說着,一邊把周子瑜的工作證遞向女警。
她自己工作證落在家裡,隻能用周子瑜的。
女警拿起工作證看了看,又聽程曉瑤說他們是新聞部的,便願意接受采訪了。
衛視台新聞部還是很能唬人的,畢竟不是地方台,一旦播出,全國都能看到。
女警很配合程曉瑤的工作,十幾分鐘,這個采訪就結束了。
從女警口中,程曉瑤了解到,車禍死亡人數增加了。
在她記憶中,這場車禍一共九死三十四傷,但過了一晚,死亡數字已經增加到十三,有重傷者送來醫院後,不治身亡。
程曉瑤問了下車禍原因,女警說還在調查取證中,暫時不方便透露。
程曉瑤看她很忙,便歇了繼續采訪他的心思。
她拎着話筒,在幾個傷患住的病房外閑逛了起來,走到最後一個病人病房時,房裡傳出來一道憤慨聲。
“他媽的,狗東西,自己不要命,自己去死就好啊,拉這麼多人陪葬,他也消受得起,還連累小爺我也差點翹辮子了。阿暢,趕緊聯系你三舅,我今天就要動手術,再拖下去,我感覺我這隻胳膊要廢了。”
“我三舅是心腦血管科的,不是骨科醫生,把他喊來也沒用。”
程曉瑤聽到古暢的聲音,腳步一頓,側過頭,從門上玻璃往病房裡看。
病床上,一個吊着胳膊的男子,滿臉憤然地坐在床沿邊。
古暢坐在他對面,拿着個橘子正在剝皮,而謝言歸則雙手插兜,倚牆而立,沉靜地看着受傷的發小。
俞濤懵了懵:“不都是醫生嗎?”
古暢斜了眼發小:“讓你多讀點書,你偏不,脖子上的腦袋都鏽成裝飾了。醫生分科室,你要不怕胳膊徹底廢掉的話,我倒是能給我三舅打電話。”
俞濤:“唉唉唉,怎麼說着說着罵人了。”
古暢被他逗笑了,把剝好的橘子塞給他:“還沒完全傻,能聽懂我在罵你。”
俞濤惱瞪着古暢,氣道:“滾犢子,我隻是急過頭了,忘了這一茬。”
“阿暢,找找你三舅,讓醫院先安排濤子的手術。濤子,我今天還有事得先走了,等你出院了,咱們再聚。”進病房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的謝言歸,看了眼腕間的手表,輕聲道。
“好,言哥你去忙,我這會兒你就别過來了。”
謝言歸母親過逝的事,在圈子裡已經開了,這幾天他都特别忙,他能抽空來醫院一趟,俞濤已經很感動了。
他剛才插科打渾,就是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想用這種方式消彌沉重。
但他似乎用錯了方法。
謝言歸輕輕點頭,側眸看向古暢。
古暢會意,蹭起身:“濤子,我等會兒就給我三舅打電話,我也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兩人一前一後動身。
謝言歸打開房門。
程曉瑤躲避不及,險些和謝言歸撞到了一起。
“你好,你朋友是昨天車禍的受傷者吧,我能去采訪一下他嗎?”程曉瑤往後退了一退,笑盈盈地望着謝言歸,完全沒有偷聽被抓包的尴尬。
“你随意。”謝言歸被她臉上明媚的笑,恍得有一刹那失神。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女生。
經曆過兩千多個被殺害的日子,她精神不但沒被摧毀,反而愈發堅韌。
這種堅韌令他深受鼓舞。
在沒遇上她前,他早就放棄了調查,如同一具行屍走肉,等待着每天的死亡。
遇上她後,她積極向上,心懷希望的精神面貌耀了他的眼。
他重拾信心,開始和她一起尋找出路。
今天,時間終于往前走了,但他精神依舊處于緊繃中,片刻不得松懈。
困了他們兩千多個日子的1月6号,終于跨過去了。
可循環結束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
會不會再重啟……
未知答案猶如一盆冰水,将狂喜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