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弦音幾乎一下子就頹了下去。
她薄瘦的肩膀忽的塌了,握着手機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顧臨钊看出她的不對勁,适時開口:“我先回去了。”
傅弦音打開手機,先點進去了那個陌生号碼。
是傅東遠哪個小三小四小五,電話都打到她這裡來了。
正想着,電話裡忽然傳出一個幹淨清爽的少年聲:“喂?”
傅弦音愣了一下,慢半拍道:“……喂?”
那邊的男生好像認識她:“是弦音姐姐嗎?”
傅弦音皺起眉頭:“你是……”
“我是傅葉陽,這是我媽媽的手機,抱歉啊弦音姐姐,你把這個号碼拉黑掉吧,下次别再接了。”
傅弦音喉嚨有些幹澀,她喝了口水,輕輕道:“好。”
傅葉陽是傅東遠的私生子。
陳慧梅是傅弦音4年級時上位的,在那之前,傅葉陽和傅弦音因為相同的出身,和類似的母親,有過一段惺惺相惜的童年友情。
在陳慧梅上位後,傅葉陽的媽媽和陳慧梅又開始了新一輪鬥争,兩個孩子也聯系也慢慢的少了起來。
傅弦音并不讨厭傅葉陽,甚至長久以來,傅葉陽是為數不多和她有些交心的人,算半個朋友。
傅葉陽聽傅弦音半天沒說話,主動挑起話題:“弦音姐,你是不是轉到北川來上學了?回頭有空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
傅弦音笑了笑:“好啊。”
她知道傅葉陽也在北川市,就在北川大學附中,一所和北川一中差不多的重點高中。
傅葉陽行動力很強:“這周末行嗎?我周末休息,正好可以出學校。對了弦音姐,你微信發我一下吧,我們加個微信。”
“搜這個手機号就行。”傅弦音說道,她看了眼時間,輕輕道:“先不說了,我先回去上課了。”
本來以為要和傅東遠的情婦糾纏一番,沒想到是傅葉陽,傅弦音心情短暫地好了些。她等了等,等到自己的情緒往上提升了許多後,才再給陳慧梅播過去了電話。
電話已接通,傅弦音就搶先道:“我在上課,上課時間不要給我打電話。很影響我的學習效率。”
陳慧梅那邊好像被這句話噎了一下。過了幾秒她才啞着嗓子道:“李婵又來找傅東遠了。”
李婵是傅葉陽的媽,另一個陳慧梅。
傅弦音低聲道:“我知道,她給我打電話了。”
陳慧梅完全不在乎李婵是不是來傅弦音這裡找事,她聲音拔高八度:“你天天學習學習,成績能考傅葉陽那麼高嗎?傅葉陽是年紀第一,以後是要進傅東遠公司的,你為什麼不轉學去傅葉陽的學校,把他擠下來,狠狠的擠下來!”
她尖銳的聲音忽然又帶了哭腔:“音音啊,你能不能給媽媽争點氣啊,媽媽隻有你了。”
傅弦音平靜道:“我能不能進傅東遠公司,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她明知道陳慧梅接下來又會把原因全都歸到她頭上,但她就是忍不住繼續說,像陳慧梅一樣惡毒,像陳慧梅一樣歇斯底裡地說:
“我是個女孩,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傅東遠不會把傅家産業給一個女孩,你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嗎?那你還指望我什麼,你指望我幹什麼?”
她說到最後已經近乎于怒吼,好像要把十幾年陳慧梅對她的态度全都訴諸出口。
你都不關心我,你指望我什麼呢?
陳慧梅接下來每一句話都在傅弦音意料之中,傅弦音把手機拿遠,直到陳慧梅這一陣宣洩結束,才輕輕道:“我早都已經知道我是個女孩了,你看了我十幾年,你怎麼還是不知道呢?”
說完,她聽着陳慧梅的喃喃,聽着陳慧梅把電話掐斷。
最後一節課還有十幾分鐘就要下課了,傅弦音也不想回教室,她磨磨唧唧地下樓梯,整個人有些魂不守舍。
她覺得自己這樣子不行。
陳慧梅瘋了十幾年,眼下看起來甚至精神狀态都不正常了,她不能指望陳慧梅好起來。
而每一次和陳慧梅交鋒的結果都是這樣,陳慧梅好不起來了,但是她不行。她必須要好起來。
這麼想着,傅弦音慢慢回到教室,教室裡的人已經在陸陸續續往外走了,傅弦音就在門口等着,等人都走完了才回到座位。
她趴在桌子上,出神地看着黑闆。
小時候,她看着陳慧梅難過,自己其實想過為什麼自己不是男孩。
這樣媽媽就不會難過,爸爸也不會變心。
後來,随着年齡增長,她慢慢發現。
當女孩不是錯,她沒有錯,錯的是不知節制的陳慧梅,還有管不住自己的傅東遠。
可那個“為什麼不是男孩”的念頭還是是不是的會在傅弦音腦子裡溜出來,然後大搖大擺地兜一圈。
她昏昏沉沉睡過去,忽然胳膊肘被人推了推。
是顧臨钊。
他拿着一份幹拌面問傅弦音:“吃飯了嗎?”
傅弦音搖搖頭:“沒有。”
顧臨钊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他把幹拌面遞給傅弦音:“吃點,還有十分鐘開始上晚自習,你速度快點能吃完。”
他又把一杯楊枝甘露也放在了傅弦音桌子上。
傅弦音插上吸管,面前的幹拌面很香,手邊的楊枝甘露是常溫的,沒加冰。
傅弦音喝了一口楊枝甘露,忽然笑了起來,聲音還有些啞:“加了脆啵啵啊。”
她看着顧臨钊抽出□□拌面壓住的演講稿,然後從文件夾裡取出自己的,開始謄抄她下午記的筆記。
傅弦音笑彎了眼:“真是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