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試想,棺木就好比一個人的肉身在這世界上最後一個居住的地方,其實買棺材同買房沒什麼區别,如果你挑選了很久的房等住進去了才發現牆上有條裂縫,你會接受嗎?”
懷安被震懾住,習慣了宋棺吊兒郎當的模樣,還從未見過他這樣嚴厲的臉孔。
“幹嘛?” 回頭看到懷安發怔,宋棺問他。
“沒什麼......我以為你做這行是因為利潤大......沒想到你原來這麼上心!”
隻一眨眼,宋棺又恢複平時那副帶着幾分痞氣的面相,逗懷安說,“别以為人死了就好糊弄!”
等着宋棺再仔細地檢查棺木其他位置的時候,懷安靠在牆上問他,“其實你為何會撈這行呢?”
“我聽說......這行一般都是父傳子承,都是家業......”
“那我就是例外喽!” 站起身的宋棺聳了聳肩,“我的家人同這行一點關系都沒有!甚至可以說是風馬牛不相及!”
“那麼?”
見他是真好奇,宋棺背過身去,語氣淡淡地,“沒有什麼特殊原因,畢業的時候碰巧遇到一位老師傅,他自己沒有後代,願意帶我入行......你知啦!我這人向來百無禁忌,一份職業而已,做就做呗!”
懷安看得出,他藏着實話沒說,于是不再問。
就像宋棺今天到底因為什麼抽不開身,他戴着幾十萬的表,換上好幾萬的皮鞋搭配從The One租走的伴郎西裝到底是去見誰了,懷安也一樣不會追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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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晚上将落未落的雨,終于在兩人鎖好門要走的時候稀稀落落地掉了下來。
宋棺瞥到在樹下拐角等着的車,悶悶地歎了口氣,拍拍懷安的後背說,“都落雨了...宵夜留待下次再吃啦!”
懷安的眼神飄去他看向的位置,嘴上順着他,“料到啦!隻要是你說要請客就一定吃不成!”
司機耷着頭,知道少爺不高興,拉開車門的時候解釋了一句,“太太吩咐,讓你不管多晚都要回去一趟。”
宋棺不吱聲,他猜不是因為阿媽親手煮了湯圓,而是宋老爺等着訓他。
“回來啦!” 進門就聽到阿媽喊。宋太太急急地走過來,将宋棺拉去飯廳。
“快嘗嘗阿媽的手藝,我自己包的,看退步了沒?” 宋太太打着眼神,叫宋棺識相些。
宋老爺戴着老花眼鏡坐在客廳,膝頭攤着一本财經雜志,他動了動兩根手指頭招宋棺過去。
“廢話不多講!你準确答我,你那間鋪幾時關?” 甚至還沒等宋棺走到跟前,宋老爺翻着雜志問。
“我沒打算關......” 果然,話還未說完,宋老爺就把雜志啪一聲合攏。
“阿禮!有話好好同阿爸商量......”
“還有什麼可商量?這個兒子就是被你縱壞了!”
宋太太應和着站在一旁,想要去挽兒子的手臂卻不敢。宋棺将臉側向一邊,眼下這一幕他實在習慣,而争論隻會讓它無限延長。
“喲?阿禮回來了?”夜歸的二姐打破了客廳的沉悶。
她将披肩随手丢給跟在身後的女傭,掐了手裡的煙,一邊落座一邊問宋棺,“今天沒有葬禮要去嗎?”
趕在宋老爺發火之前,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做作地捂了下嘴,“Sorry!忘記今天碰巧也是闫老爺下葬!”
“你還有臉提!今天你為什麼沒參加?你明知我們同闫老爺一家關系匪淺!” 宋老爺轉移了訓斥的對象。
“還真是可惜了!” 二姐兀自笑了起來,“那麼勁爆的現場我竟然錯過了!”
“嗨!虧得闫老爺平時總說他家教嚴格,将幾個子女管得服服帖帖,自己的葬禮卻成了笑話!”
“不得無禮!你人沒去祭拜,已經是大不敬!”
二姐不以為意,轉身去問宋太太,“小媽!你跟闫太太關系這麼好,之前就沒聽她說過嗎?那女人什麼身份?”
宋太太擺擺手,叫她别再提。
二姐卻愈發來了興緻,“倒真看不出,原來闫老爺私底下還藏着這麼厲害的女人!長得确實漂亮啊!身材差點兒意思!不夠豐滿......”
“别亂講!或許......不是那種關系呢?” 宋太太觀察着宋老爺的臉色,在一旁勸着說。
“那還能是什麼關系?” 二姐反問,“我聽說,她戴的那副耳環,是瑪瑙綠的玉石!款式老成,但一眼就知價格不菲,難不成是她自己買的?”
“再說,闫老爺向來喜歡玉石,闫太太啊連同他兩個女兒,平時出來見人不都是戴玉石嗎?”
“照我猜啊,一準是闫老爺送的!”
宋棺還站在茶幾旁邊,他見二姐嫌腳上的高跟鞋費力,不顧儀态地将它們踢掉了,當她嘴上顧着八卦的時候,一雙塗着豔紅指甲油的腳随身體來回挪動。
他記起剛剛回來大宅的路上,司機知道他煩悶,靜靜地駕駛不敢多說話。而他望着窗外,不計數地數着落下來的雨。
車駛出合歡巷沒多久,到了高架橋底下,那裡有個店老闆還沒收攤,幾張折疊桌擺在歪斜的塑料雨棚底下,那是他本打算請懷安吃蟹的地方。
和他在今晚同樣去過葬禮的老闆娘,正與跟着她的高大男人對坐着,她披着男人的西裝外套,頭俯在桌上吃面,散落的卷發被她輕輕攏向一邊。
是蟹腳面,他想。
她個子太高,一雙長腿在逼仄的折疊桌下躲藏,原來她已經将那雙細閃如水渦的高跟鞋脫掉,光着瓷白的腳踩在地面上。
宋棺這時才突然在記憶中發覺,當她攏起頭發的時候,小巧精緻的耳垂幹幹淨淨地顯露。
那麼,那對瑪瑙綠的玉石耳環,是被藏去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