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除夕,盛京城到處張燈結彩,家家戶戶門前都挂上了昭國特有的祈福彩結,映着皚皚白雪,沖淡了連日來的陰霾。
沈望塵的邀約就在今日,箫閑特意挑了身輕便的衣服,拒絕了陳忠等人的跟随,獨自上了玉靈山。
許是即将新年的緣故,上山祈福的人明顯少了許多,山道上冷冷清清的,滿山白雪從山頂一路鋪到了山腳,紅梅傲雪,勝似人間仙境。
箫閑剛走到山亭,就瞥見松枝下倚着一道墨色身影,背對着山道,任由寒風卷動起及腰銀發,似乎是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他轉過身,“箫大人,你可算來了。”
箫閑腳步忽然遲疑起來,停在山亭外,隻遠遠朝他揖了禮,卻并不上前,“世子。”
沈望塵也不在意,隻是目光在掃過箫閑腰間和袖間時,多停留了片刻,“看來大人并不信任我啊。”
“世子說笑了,并非是我不信任世子,”箫閑認真打量了他幾眼,淺淺勾着唇角道,“隻不過我這人很怕死,比較惜命罷了。”
這段時間死在沈望塵手上的人全部都是薛黨,誰知道沈望塵會不會突然發難,一劍砍了他這個薛黨第一狗腿子。
沈望塵抱着胳膊,嗤笑一聲,“你是小雲兒要保的人,放心,我絕不會動你。”
箫閑輕輕揚了一下眉,不置可否,“世子特意留信喊我來,總不會是為了說這些虛無缥缈的事情,當年涉及景王案的官員已盡數被誅殺,我答應世子的事情也全都做到了,你還想做什麼?”
“箫大人,送你一個大功要不要啊?”沈望塵笑眯眯看着箫閑,手中變戲法似地多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白玉印章,“昭國曆任禦史大夫皆由禦史中丞升任,如今禦史台官職空懸,聖旨卻遲遲沒有下達,無非是大人資曆尚淺。”
箫閑眯起眼睛,一瞬不瞬凝視着那枚白玉印章,“聖心豈是我一五品官員能随意揣測的,世子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沈望塵循循善誘,“薛相獨攬大權多年,朝堂上幾乎已經成為他的一言堂,你想扳倒薛相,隻靠一份通敵罪證還不夠,還需要足夠與之抗衡的實力。”
“小雲兒主要勢力是在天樞軍中,在朝堂上發揮不出太大的實力,大人難道不想借着這個機會拿下禦史台,發展自己的勢力嗎?”
山道上寒風習習,吹落了紅梅無數,兩人隔着足有十步遠的距離互相對視,各有所思。
“所以,世子又想從我這裡讨什麼?”箫閑擡手拂去衣上沾落的花瓣,望向空無一人的石階,“我應該已經沒什麼能讓世子利用的了。”
沈望塵沒接話,而是起身走到山亭一側,雙手撐着欄杆遙遙眺望,“箫閑,從這裡往下看,你能看到什麼?”
整整七年的謀算,沈望塵可以說是從血色中硬殺出一條路來,雙手沾染了無數人的鮮血,即便是靜靜站在這裡,身上那股的嗜血戾氣也足以讓人心驚。
箫閑蹙着眉猶豫了片刻,走近了一些距離,順着沈望塵目光的方向看去,那是山腳下的盛景城,遠遠看去幾乎與白雪融為一色。
“是盛京?”
沈望塵頓了頓,看也沒看箫閑,“是盛京,也是天下。”
箫閑聽得一頭霧水,正想多問一句,就聽沈望塵的聲音徐徐傳來,“世人常說的太平盛世,究竟是什麼模樣,若有機會,真想親眼見一見。”
“會有機會。”箫閑緊緊盯着沈望塵的背影,心底莫名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世子,不妨等一等。”
沈望塵譏諷地揚了下唇,忽然沒頭沒尾問了一句,“箫大人,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怎麼選,是手刃仇人還是翻案?”
景王府滿門一百七十餘人,江家、仲家、程家等這些受景王府牽連的世家,林林總總加起來,足有六百餘人含冤而死,如此重擔,壓在一人身上。
箫閑思索幾秒,幾乎沒怎麼猶豫,“為什麼要做選擇,手刃仇人和翻案并不沖突。”
“那如果真相涉及到一個你無法撼動的存在呢?”
“我一向相信善惡終有報。”
沈望塵很輕地笑了聲,轉身将手中的白玉印章抛進箫閑手中,“好,那就請箫大人替我見一見這太平盛世,作為交換,我便将禦史台贈與大人吧。”
玉章入手一片冰涼,還帶着那股他極為不喜歡的香氣。
這一次,他終于能确定,這香氣與喬晚所服用的藥相同,那種被溫衍确定為能加重離魂症病症的藥。
……
十二月三十,按照往年慣例,帝王将會前往曉風寺為國祈福請願。
箫閑打着呵欠站在随駕的隊伍中,遙遙看着最前方,帝王明黃色身影旁,無塵一襲純白僧衣,飄然引着帝王進入正殿,薛興懷緊随其後,原本為雲霭的位置上,那位少卿巋然不動看着前方。
正看着,箫閑忽然覺得衣袖被人扒拉了一下,貼袖放置的暗器丁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