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果真落了雪。
箫閑倚窗看着院中如絮的飛雪,想到的卻是雲霭那雙無神的眼睛,以及他最後那句話。
“我想要山河無恙,盛世長安。”
雲霭堅定的神色還曆曆在目,箫閑勾着唇,心中感慨,不愧是能得天下稱贊的定遠侯,這願想真夠宏偉的,他可做不來這些。
箫閑自始至終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從在雲霭馬車上睜開眼的第一刻起,他就清楚了。
“大人,洛蓮姑娘那邊查到那枚銅符的消息了。”
陳忠的聲音響起,将他的思緒拉扯回來,箫閑睨了一眼過去,沉聲問:“情況如何?”
“那枚銅符乃是景王沈長琮的信物,當年景王通敵弑君,景王府上下,連同景王黨羽,盡數被抄斬,斷頭台前鮮血橫流,數月都未幹涸,不過,現存的知情者不多,能查到的消息極少,而負責此案的,正是薛相。”
陳忠神色越發凝重,聲音也越發低沉,“風雲帖由景王黨核心之一的江賢親手創辦,足有門客三千,卻也隻查到王府被查抄前,王府曾失過一次火,景王世子也于火中喪命。”
箫閑嗤了一聲,活動了下凍僵的手指,“火災這東西,真是誰用誰說好。”
“大人是覺得景王世子還活着?”有楊曜的案例在前,陳忠一瞬間就領悟了箫閑話裡的意思。
“總不會是巧合。”箫閑仰頭看了眼天色,“風雲帖的人消息來路廣,再去細查一下魏筠三人是否與景王案有關。”
“是。”
箫閑在調查段玉成時無意發現風雲帖的痕迹,便以小青梅洛蓮為籌碼,與段玉成做了一筆交易。
雖然為了收服這些門客付出了不小代價,但好在結果是好的,風雲帖的門客遍布五湖,消息靈通,正填補了箫閑此時的空缺,有了自己的情報系統,很多事處理起來就方便多了。
這位洛蓮姑娘也是個奇女子,那日箫閑将她從雲杏樓買下後,本要還她身契放她自由,但這姑娘張口便拒絕了,說什麼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願意成為箫閑的暗線,替他聯絡風雲帖的門客。
不得不說,洛蓮也确實很有本事,風雲帖如今在她的運作中迅速步入正軌,解決了箫閑不少難題。
冬至時,官員有三日休沐,箫閑連日忙碌,總算得了空閑,補覺補到大天亮。
這才剛剛轉醒,陳忠就來敲門了,“大人,新任大理寺少卿明日于府中設宴,剛剛派人遞了請帖邀您赴宴。”
箫閑翻身坐起來,痛苦地揉了揉眉心,“新任大理寺少卿?”
魏筠死後,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空懸了一段時日,直到昨天才拟定人員補了空缺。
此人先前為大理寺錄事,為人低調,毫無存在感,以至于陛下欽點時,大多官員都沒聽說過此人。
“我與他又不熟,請我做甚?”箫閑随手披了件外袍,打着呵欠往外走。
陳忠看着箫閑披的那件單薄外袍,忍不住操心,“天氣寒冷,大人還是多穿些衣服吧,免得着涼。”
“知道知道。”箫閑被念叨怕了,擡手将外袍穿好,又順帶裹了件披風,“知不知道他都請了誰,薛黨還是雲黨?”
陳忠臉色變了變,“但凡京中能數得上名号的,不分黨派,他全都請了。”
“全請了?”箫閑也是愣了一下,默然半晌,“他這設的哪是宴,分明是角鬥場,雖然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也沒有往同僚身上燒的啊。”
“誰說不是呢,”陳忠跟着感慨了句,“現在京中都在猜測這位少卿是不是奉了陛下之命,打探雲薛兩黨虛實。”
箫閑摸了摸下巴,認真想了片刻,“也難說,若非陛下傳旨,我都不知道大理寺裡還有這麼一号人物,平時低調謹慎,行事卻突然轉變,反常極為……”
正轉過一道曲廊,院牆上忽然躍下一抹白色,穩穩踩上箫閑肩頭借了下力,又跳上隔壁牆頭。
箫閑被踩得一個趔趄,險些一鼻子撞到牆上,等到站穩一看,罪魁禍首正掃着尾巴,仿佛王者一樣,居高臨下睥睨着他。
“嘿,我這暴脾氣可忍不了!”箫閑當即撸了袖子,今天他非得讓這嚣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小貓咪知道,什麼叫做喵外有人!
陳忠一看箫閑又要上房揭瓦,頓時就急了,“哎,大人,這狸奴好像是隔壁溫府的,您若是實在氣不過,咱可以去找它主人,犯不着親自爬牆啊!”
奈何箫閑上房揭瓦屬實是一把好手,陳忠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爬上了院牆,“找什麼主人,這跟打不過告家長有什麼區别?”
獅子貓蹲在牆頭,看着箫閑笨拙的動作,淺藍色的眼睛裡流露出了人性化的鄙視,鄙視過後似乎還覺得不過瘾,又踩着優雅的貓步在牆頭上走了幾個來回。
箫閑扒着牆頭騰不出手,眼睜睜看着獅子貓在他手上踩了幾個來回,揚長而去。
箫閑:“……”
這貓是成精了吧?
“大人,上面冷,您快些下來吧!”
“咳……”箫閑铩羽而歸,眼巴巴看着獅子貓的背影消失在青瓦間,尴尬地轉回到先前的話題,“那新任少卿可請了定遠侯?我聽說雲霭從不參加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