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室内幽然亮起一點燭光,将氣氛照得詭異。
箫閑約莫是耗幹了耐心,擡頭看了眼天色,忍不住催促,“我時間有限,楊大人最好快些做決定。”
無聲對視了兩秒,楊曜撫着鷹紋沉沉開口:“箫大人為什麼要救我?”
“楊大人不是猜到了嗎?”箫閑漫不經心挑了下眉,燭光落進眼底,映着的是毫無遮攔的野心。
猜測被證實,楊曜微微一驚,心底的希冀再次點燃,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箫閑,“薛相的眼線遍布各處,你要如何救我?”
辦法嘛,他在來時路上就已經想好了。
隻不過……有一點點傷财。
箫閑摸着下巴,四下掃了一圈,“你這宅子也蠻舊了,不如換了吧?”
楊曜欲言又止地凝視着箫閑,嘴唇微微抖動,表情一言難盡,“你看我,像換得起的樣子嗎?”
“啊……”箫閑緩緩彎起嘴角,自顧自繼續說,“我看燒掉挺好的。”
楊曜:???
你是來找茬的吧?
他心裡罵了一句,忽然靈光一閃,“你是說,假死?”
箫閑微眯起眼,楊曜能做到中書令,自然不會是個蠢人,隻不過性子耿直了些,好在一點就能通透。
薛相這次派他殺楊曜,不隻是為了殺人滅口,還是對他的一次試探,此刻的楊府外,必定布滿了眼線。
所以,楊曜不得不死,但又不能死,如此一來,就隻剩下假死一計了。
但假死有一個難題,那就是怎樣才能在不引起薛相懷疑的情況下,把楊曜換出來,他左思右想,最穩妥的就是火燒楊府。
殺人放火,毀屍滅迹。
隻要事先弄一具屍體放進楊府替換楊曜,到時候火一燒,屍體面目全非,薛相就無法判斷屍體的真實身份。
不過這辦法也是有難處的。
其一,他不知道該從哪裡弄一具和楊曜體形相仿的屍體。
這其二嘛,楊曜這宅子是留不得了。
楊曜顯然也想到這一點,一刻也沒猶豫,“那就燒吧!”
他還未娶妻,府中下人也不多,到時候隻要提前尋個理由将人支出去,一座宅子換一條命,怎麼都是一筆穩賺不虧的買賣!
“好,那就請楊大人提前做好準備吧。”箫閑暗暗松了一口氣,來之前他還怕說服不了楊曜,現在總算能安心了。
說完,他看了眼努力将自己當成背景闆的陳忠,示意他擱下禮盒,轉身往外走,沒走兩步他又回頭,“那銅符還我,我還要去定遠侯府一趟。”
楊曜眼角抽了抽,擡手恭敬地将銅符奉還。
倒不是對箫閑恭敬,而是從來沒有人用箫閑這種态度,把一個象征王侯身份的信物抛來抛去。
箫閑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擡指一勾,流蘇扯動着銅符,輕巧地在空中轉了個圈,這才落進手中。
一路出了楊府,陳忠欲言又止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壓低嗓音,“大人,你……”
箫閑漫不經心睨了他一眼,理了理衣袍,“我怎麼?”
陳忠臉色慘白,細看袖中的手還在發抖,他警惕地環視了下四周,确定附近無人,才湊上前小聲道:“大人是要背叛薛相?”
“什麼背不背叛的,路走窄了。”箫閑擡手拍拍他的肩膀,低笑一聲,“自保而已,你真以為薛相對我毫無防備?他手裡捏着的證據,足以讓我萬劫不複。”
“可是大人,”陳忠看着箫閑,滿心焦慮,“薛相在朝中的勢力根深蒂固,若與他作對,您……”
這條路,隻要踏錯一步,就會跌落深淵粉身碎骨。
“我知道。”箫閑撩袍上車,擡手松下擋簾隔開夜色,“但我不願被人控制,也不甘心做一條走狗。”
是擺爛不香,還是魚不好摸?
箫閑抱着絨毯窩回靠枕裡,阖上眼,“去定遠侯府。”
根據這幾日的試探,他大概能确定這位管家是忠心于他的,隻不過他拿捏不準陳忠對薛相的态度,還需再觀察一番。
馬車駛過鬧市,幾乎橫穿了大半個盛京。
箫閑聽着車外的喧鬧漸漸退去,周遭再次恢複甯靜,一股莫名困意湧了上來,忍不住想要睡過去。
意識恍惚間,由遠及近傳來一聲急促的細響。
箫閑倏然清醒,眼睜睜看着一枚銀刀破窗而入,震顫着釘進側壁,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無聲盯着銀刀看了半晌,擡手取下随刀而來的信箋。
「獨自前來。」
這字迹風骨遒勁,末尾處還落了印。
是雲霭的私印。
車外,陳忠的聲音焦急傳來,“大人,剛才是什麼聲音,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