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迎接校慶，即便是工作日，十六中的學生也集體放假一天，本校生可以在當日帶着家長随便進出學校，還有一部分學生幹脆在學校做志願者，負責引導受邀請的訪客。其實對學生家長們來說是個挺好的機會，畢竟這次市級領導也對校慶表示支持，甚至還在當日來校慶祝，與校長和其他領導、書記一起在禮堂前合影，所以一些家裡沒太大背景但又多少想要點兒背景的家長會撺掇他們的孩子去積極争取迎接領導的機會。

當然了，十幾歲這個年齡，正常的學生是不會喜歡往領導堆裡湊熱鬧的，大家都巴不得躲得遠一點，所以操場就成了他們的最佳娛樂場所。這次校領導圖熱鬧，叫學生會的人好好想想怎麼規劃操場來舉辦些活動，學生會的幾個孩子思來想去，決定照搬國外那一套，搞“學園祭”，擺各種小攤位，所有的攤位都搭好之後，感覺像是直接把民園的夜市兒直接搬進了學校。

創意雖然沒多少，熱鬧是真的挺熱鬧，校領導很滿意，時不時來操場溜達一圈，從學生那裡買點兒零食和飲料，還去參與了投籃遊戲，十個裡中了五個，就被學校裡的老師一個勁兒的吹捧。

操場上靠近科教館的那一角落搭起了一個很有規模的舞台，後台正好連着科教館的樓，方便儀器的存儲、道具的準備，學校中各大社團的人都集中在那裡研究他們上台表演的出場順序。早上已經有校長來進行了校慶開幕式，然後從上午開始就斷斷續續有人上來表演節目，台下的觀衆席總是不缺人，好多家長坐在凳子上等着他們的孩子上台露臉。

不得不說天氣也很給面子，從早上就晴空萬裡，天空也是少見的透亮，這就導緻陽光很足，到了正午時刻，大家就争先恐後地走去教學樓那邊，導緻樓裡的熱鬧程度也完全不輸于操場。每一屆畢業生都有專屬教室，每間教室都有零食飲料，一群互相之間許久不見的老同學們借由校慶這個機會再次重聚，有些誇張的更是大半個畢業班都湊齊了。他們大笑着擁抱，也有大哭着傾訴的，仿佛在這一刻他們又成了十幾歲的少年，又成為了彼此的依靠。

更有多數人懷念食堂那一口兒，排隊也要嘗嘗當年早就吃吐了的味道，食堂的工作人員哪裡見過此等盛況，事先準備的食材都快用光了，竟然還供不應求。食堂主管見狀，趕忙給供菜的商家打電話，叫他們有什麼送什麼。于是很多人就吃到了當天食堂大廚的創意料理，雖然基本都是素菜。

比如說商陸面前的這盤番茄燒豆腐，他用勺子舀起來看了半天：“我剛剛天真的以為這是麻婆豆腐，入口才發現是酸甜的。”

薤白在旁邊笑得抖肩：“我用我的紅蘿蔔炒雞蛋跟你換吧？”

“不用了，感覺都差不多。”商陸把米飯撥到菜裡拌了拌，稀裡糊塗地吃了一頓。

隻有王曜華不肯死心，在拉面窗口排隊半個來小時，終于吃到了一碗牛肉面，心滿意足地嗦了兩口：“跟學校門口兒的黃湯拉面一個味兒，我為什麼要在食堂排隊吃這個呢。”

“為了情懷吧。”商陸看着食堂裡熱鬧得有些淩亂的樣子，雖然不全都是穿着校服的學生，但大家回到這裡的時候仿佛都還帶着一股學生氣。

看得出來各位為了這場久違的聚會都拿出了最好的姿态，從食堂到教室一路上，商陸看到的那些有說有笑的人平均年齡大概是三十歲，可以說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階段，看上去就有模有樣的。

也許混得不好的人根本不會回來吧。

商陸在心裡感慨着，随後想起前兩年他高中同學組織的那場同學會，那次他就沒有去，隻是單獨看了看班主任，順便帶着薤白逛了逛學校。

那次是為什麼沒去來着？

商陸看着走在前面的王曜華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

那次沒去是因為他還計較着當年王曜華突然單方面和自己切斷聯系，現在回過頭想想，當初的自己确實幼稚。那時候，幼稚的自己也給過薤白很多幼稚的承諾，比如不會離開、不會生病、不會做危險的事之類的，結果沒有幾個是他心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的。商陸不想成為第二個張航，和别人的約定沒有哪個能夠實現，那樣的人生未免也太殘酷了，幾乎就是一生都與遺憾相伴啊。

思考間，他們已經跟着志願者一起走到了指定的教室，做志願者的小姑娘臨走之前還紅着臉問商陸和薤白能不能要一份簽名，說着就遞上來一套數學題。商陸看着那數學題的本子，竟感覺無比親切，那麼多年過去，學校還是會給學生發這一套數學題，封皮都沒怎麼變。

“簽在扉頁可以嗎？作為激勵，今後我一定好好學數學。”那位女生翻開數學題冊的第一頁，用手指輕輕在原本寫着她自己的名字的上方畫了個圈。

商陸接過題冊和油性筆，認真地簽了名，旁邊還給薤白留了很大的空白。但薤白卻乖乖地簽在商陸名字的斜下方，把題冊還給女生的時候，說：“今後你數學一定會很好！你的這位學長可是數學的準博士。”

“那要這麼說，你将來文科也一定很好，你的這位學長的丈夫可是準心理咨詢師。”商陸也不甘示弱地誇着。

但是最後臉紅的卻是那位女生，她用題冊擋着臉，非常用力地點點頭：“兩頭抓，文理兩頭抓！”

緊接着周圍就出現了起哄的聲音，商陸扭頭一看，發現教室門口已經聚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以王曜華為中心，正一起朝自己“噫籲”着。這群“狐朋狗友”和高中比起來明明都變了些模樣，但商陸卻覺得他們根本沒變，無論外表如何，隻要對着自己起哄，就能立刻回到十七歲。

“都給我消停！”商陸以為自己也回到了十七歲，掄起胳膊就朝當初坐自己旁邊的同學揍了過去，這看似暴力的動作其實代表熱情，大家哄笑着散開，但那位同桌卻故意用背抗下了商陸的拳頭，緊接着幾個多年不見的好哥們兒齊心協力把商陸給架起來，五六個人，分别都緊緊抱着商陸的胳膊腿，一邊歡呼着一邊擡着商陸進教室，又轉了個方向，把商陸的裆正對着教室門，了卻了他們樹一次商陸的心願。

周圍幾乎都是笑聲，就連“被樹人”商陸也在笑，被放下來之後指着那幾個罪魁禍首：“這麼多年了你們還那麼執着于樹我。”

“那必須的啊，罰你前兩年沒來同窗會！”同桌摟着他的脖子，揉了揉他的腦袋，跟那幾個有點兒面生的人介紹，“給大家隆重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副班，陸神。”

旁邊的蒲薤白看得是目瞪口呆，但可能是被笑聲影響，他也不自覺地跟着笑起來，看商陸被簇擁在中央，那感覺比自己被衆人擁簇還要幸福。

“再跟你們隆重介紹一下，”這邊薤白還在走神呢，王曜華突然從後方竄出來，推着他的背，給他擠到商陸旁邊，然後大聲介紹着，“這位是陸神的老公，蒲神！”

“我靠！帥啊！”一群男男女女再次掀起下一個高潮，“不愧是陸神！”

“我可告訴你們，你們剛才就這麼當着人老公的面兒樹了陸神，這可得好自為之。”王曜華故意打趣着。

剛剛那幾個主犯突然就不淡定了：“不是，華哥！你這人不帶這樣兒啊，不是你剛才指使我們的嘛！？”

王曜華趕緊擺手：“哎，你們這就沒勁了啊，有證據嗎就說我指使，我這麼純潔可愛的，怎麼可能跟你們這些單細胞猴子同流合污。”

“要不這樣，我們做人要公平，咱把蒲神也一起樹了吧！”商陸的同桌高呼道。

商陸瞬間變臉，擡手象征性地揪着對方衣領，假裝惡狠狠地說：“你敢？”

“哈哈哈不敢不敢，我錯了我錯了哈哈。”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熱切聊了一陣，幾分鐘之後才平靜下來些許，互相介紹着自己帶來的朋友，又或者是戀人。

雖然他們平均年齡25，但單身居多，來的十個人裡隻有兩個結了婚，所以聊天主要還是圍繞學業和事業。

“聽說華哥之前是中科院的物理學家？我靠，華哥是已經拿下來博士學位了嗎？”

“嗐，幹着玩兒的，現在已經不在中科院了。”王曜華輕描淡寫地說着過去的成就，“現在就在學校旁邊的那家公司給人打工呢。”

“什麼神仙公司啊居然能請華哥去打工，咱華哥好歹也得是個CEO了吧？”

“不是啊，别造謠啊，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打工人。”王曜華磕着瓜子，把話題抛給商陸，“那你們怎麼不說陸神還是大名鼎鼎的甄遠峰教授的弟子呢。”

“我靠？是真的嗎？”同桌震驚得下巴快掉了，“是清華的甄教授嗎？數科的副院長？我怎麼聽說那人不收徒啊？”

“巧了，院方逼着甄哥收徒，所以迫不得已随便挑了兩個。”商陸也雲淡風輕地說。

他們這邊七嘴八舌地問兩位學神的事業，另外一邊則是被七八個人圍住要簽名的蒲薤白。

“你最近拍的電視劇什麼時候才開播啊？我在周文傑的路透視頻裡看到你了哈哈哈，你在跟周文傑搭戲嗎？你覺得周文傑人怎麼樣啊？”這七八個人裡有兩三個明顯就是周文傑的女粉，逼着薤白說有關周文傑的日常。

剩下的單純是沒見過明星所以想湊湊熱鬧，商陸那邊聊得話題起調太高了一般人裝逼都裝不到那種逼格，所以隻好來薤白這邊感受一下輕松的氣氛。“你跟商陸真的是真的嗎？哇你們到底什麼時候在一起的，你們平時能有什麼共同語言啊？”

薤白應付他們已經是焦頭爛額了，簽名時手都在抖，他可是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自己竟然也會成為被圍攻的人，更沒想到商陸居然也是同學中的中心人物。

明明當初商陸那麼拒絕參加聚會，還說大家都隻喜歡王曜華不喜歡他，現在看來，純粹是小時候的商陸情商太低，根本不懂大家其實也喜歡他。

薤白最後都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隻能在心裡祈禱自己不要因為焦慮所以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尤其是面對那些周文傑的粉絲的時候。好在看起來大家都很開心，好像聽到了很想聽到的内容，最後也不忘稱贊薤白“生圖也比不上真人”。

差不多聊了一個小時吧，薤白正感到口幹舌燥、渾身冒汗的時候，就感受到有人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頭。他昂頭看去，隻見商陸也正站在自己身後低頭看着自己，兩個人光是對視了一下，就讓周圍一圈人都忍不住驚歎他們有多恩愛了。

“走吧，我剛收到羅老師消息，說現在她有空見我們了哈哈。”商陸無視掉周圍人的起哄，拉起薤白的手。

其他同學說是早上已經去打過招呼，所以沒有一起，于是薤白終于得到了幾分鐘的清閑時光，他好好地深呼吸了一下，擦去頭上的汗，問商陸：“羅老師那裡不會又聚着好多人吧？”

“應該不會，羅老師其實不太喜歡熱鬧，你看她辦公桌都是在最靠裡的位置。”商陸拍着薤白的背，“剛剛被他們問煩了吧？不怕，一會兒我給你找個清淨的地方。”

各個學科的辦公室都是在教學樓之間的聯絡通道上，雖然也有訪客經過，但比起教學樓那邊的喧嚣，這邊反而像是走進了什麼隐蔽空間一樣，安靜得讓人不敢大聲說話。

“老羅今年不帶班嗎？怎麼跑去語文組辦公室了。”王曜華看着走廊上的綠植，随口問道。

“教導組辦公室人太多了，她說吵得她血壓都要上去了。”商陸停在語文組辦公室門前，禮貌地敲了三下門，随後推開門朝裡看了看，發現這裡果然很空，隻有一兩個躺在辦公椅上午睡的年輕老師。

“這兒呢。”羅老師應該是聽到了敲門聲，所以特意站起來看了一眼，看到商陸的時候朝他招手喊了聲。

三個人蹑手蹑腳地走進偌大的辦公室，穿過好幾排辦公區，這才到了羅老師的辦公桌，還沒來得及寒暄兩句，就被躺椅上那個睡得正熟的人奪走了注意力。

“老大？”王曜華驚得直接喊出來，然後被羅老師拍了一下腦袋。

“小點兒聲，沒看人正睡着呢嗎。”羅老師這一掌力氣不小，王曜華疼得抱頭，不過老師很快又換上一臉慈愛的笑，捏着曜華的臉蛋晃了晃，“多少年沒見了你個小沒良心的，也不知道回來看看我。人商陸都知道把對象帶回來給我看，你的對象呢？嗯？”

“什麼對象不對象的，我自己跟我自己正搞着對象呢。”王曜華小聲嘟囔。

“嗬，就你最行，還自己跟自己搞對象。”這句話成功地把老師給逗笑，她終于放過了曜華，緊接着看向商陸和薤白，“還有你們倆，讓我瞧瞧，不錯，行，比上次看着又精神了不少。”

商陸“嘿嘿”傻笑着，把薤白往前推了一步：“薤白又開始拍戲了，等開播了我通知您，可得去看啊，薤白是主演呢！劇本是王曜華寫的，特效是我做的，集大成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