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很突然。明明昨天……”薤白突然想到前天晚上葉桑向自己和商陸傾訴苦衷那回事,終于有了點兒頭緒,“有可能是有什麼事打算問問張總吧,那人認識很多人,肯定有很多情報。”
所以晚上回家收拾行李的時候,薤白特意又問起商陸關于昨晚和張航聊了什麼的事。
商陸看起來雖然是漫不經心地說“聊了聊業務問題”,這句話不是謊言,但薤白能看出對方确實在隐瞞什麼。
商陸對自己有所隐瞞也是久違了,薤白還以為他們早就逾越了那個階段呢。“是什麼業務?”
“你正在拍的電視劇,他打算把這個劇直接給光影。”
“啊?什麼意思,他不出品了嗎?”
“今天我看了眼合同,看來是光影和CBL聯名出品,注冊的時候不會登記他的名字。”商陸盤腿坐在衣帽間的小沙發上,悠哉地疊着衣服,“話說就去一周,也用不着這麼多衣服吧。”
“你容易出汗,多帶幾件以防萬一。”薤白靠着商陸的背,打算用這種貼身對策來誘導商陸說出更多實情,“那他為什麼突然退出項目啊?”
“有些……隐情。”商陸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看來他還是招架不住薤白的體溫,這人一靠過來,他的血液就都集中去了下盤,緊接着腦子開始短路。
生理反應騙不了人,薤白稍微安心了些,把頭靠在商陸的肩膀上:“前天說好了要步步謹慎,張總沒有扯着你去做危險的事吧?”
商陸硬是把同一件衣服反反複複疊了三遍,口幹舌燥地咳了一聲:“沒有,他有意讓我遠離那些危險的事兒,所以别擔心。有危險的不是我,是他,所以他為了保住電視劇不會受到牽連,提前做準備,有備無患了呗。”
這個真相讓薤白吃驚得直接坐直,和商陸拉開了點兒距離:“什麼意思,張總會有危險?他不是在咱國家背景很硬嗎?”
背後的溫暖突然消失,商陸有些失落地轉過頭,終于饒過了手裡那件都快被他疊出褶子的衣服:“其實聽來聽去,我也不覺得他有什麼背景,可能是他小時候很招搖,再加上鄭局長經常帶着他去參加各種活動,在那些領導面前炫耀了一下腦子。領導八成是沒見過他那樣的小孩兒,所以對他挺照顧,不過這份照顧恐怕随着他長大也就變淡了,隻留下了一個他很受領導重視的傳說。”
“突然覺得你的推測非常合理……那所以他就真的是在沒有背景的情況下白手起家?”
“聽起來是個很會賺錢的人,所以白手起家不算是奇怪吧。”
“真的看不出來他是個會賺錢的人。”薤白回憶着每次看到張航時,對方身上那些平價衣服,和拖鞋。“這麼一想我好像隻有一次見他穿着還算體面的衣服,就是《無聲》上映的時候,那次真的是盛裝出席啊,但是那之後就算是去參加晚宴他都沒穿得太講究。啊對了,還有倩姐的訂婚儀式,他風風火火過來,脫了西服就是皺了的襯衣,那好歹也是他哥哥的訂婚儀式啊,雖然不是親哥。”
商陸從轉頭到轉過身子用時緩慢,思維逐漸恢複正常水平之後,他開始琢磨要怎麼将昨天發生的事情轉達給薤白。
他當然無心隐瞞,隻是一切都過于沉重,商陸不想把自己感受到的壓力就那麼原封不動地扔給薤白。
“張航很擅長賺錢,但他應該是沒有把賺來的錢用在自己身上過,就像是我賺來的錢也都會用來愛護你,我怎麼樣都無所謂,他大概也是類似的想法。不過他要照顧的遠比我的要多,其中最耗費财力精力和體力的就是他的公司。CBL說是個公司,其實更像是他的理念,是他的……理想。”商陸解釋着的同時,想起CBL的含義:創新、信仰、自由。
那基本上就是張弦在生命的最後給張航灌輸的最強理念,所以張航與其說是在完成自己的理想,不如說是想要完成張弦的夙願。
薤白入神地聽着:“難道說,難道說是他的公司出事了?樹大招風,這也不是不可能。難道他的财務沒有做幹淨?還是說業務比較敏感?”
“你還記得我們研究室給他提供過人工智能的内核嗎?”
“啊我記得,是叫什麼核心算法對吧。”
商陸點點頭:“他們用那個内核,開發出了人工智能驅動,目前已經搭在到很多地方了,比較直觀的就是他們公司内部的操作系統,搭載了人工智能的操作系統基本上可以把員工效率翻幾十倍,這還是保守估算了。所以,他們公司的發展速度非常驚人,在各個領域都有突破性的成績。但是突破性的技術,不能是個體的,不然政體就會不穩定。當這個突破性技術又扯上了能源的話,别說是咱國家不會坐視不管,全世界的軍事大國都不會坐以待斃。”
薤白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能源?”
“對,繼通信革命之後,他們想要來一場轟轟烈烈的能源革命,目前正在為此籌備。”
“籌備,籌備什麼?”薤白完全想不到。
“煤炭有燒完的那天,太陽能轉換成可用能源的效率也太低,地熱并非哪裡都有,核裂變太危險,産生的廢水也很難保證不會污染環境,為了可持續性發展,人類要尋找一種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能源。核聚變就很好,但可惜目前還不可控,最多隻能控制十秒,不可商用。那麼可控核聚變要怎麼才能有技術性突破呢,這不僅需要理論,還需要大量的實驗。”商陸握住薤白的手,“量子世界的實驗,少不了粒子加速器,聽起來好像沒什麼,但是想要模拟更極端的條件,就需要能夠産生很高很高能量的才行。這種大型加速器是世界上少有的,也是用來探索宇宙基本組成部分的,根本不會商用,也不可能租賃。所以如果CBL想要研究可控核聚變,那就需要自己的加速器。”
薤白這才想起CBL在開發區所建的實驗園區:“難道他們打算造一個加速器出來?”
“不是打算,是已經在建了。”
“那難道說他們建加速器這件事讓國家很不爽,打算吞掉他們的成果?”
“很有可能,而且他們的加速器是違章建的。”
“什麼!?”薤白抓了抓腦袋,“比你瘋狂的人居然是真實存在的,怎麼會有人能把法律無視到這種地步,這不就相當于招手呼喚警察去抓他嗎?”
“技術最怕慢人一步,我們的生命也都很有限,将大量的時間浪費在不懂行的人的審核上,其實就是在浪費時間。我理解張航的想法,支不支持放在一邊,但是我很理解。現在加速器幾乎已經建成的節骨眼,他們突然查到團隊裡有間諜,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專案組來抓人了。這就是張航面臨的問題。”
“問題,這居然叫問題,這在我看來都已經是絕命危機了好嗎,他居然還能那麼淡定的看升旗?國家在針對他啊,他居然還在看升旗!”薤白強大的同理心讓他無法接受張航和商陸的平靜。
“針對他的不是國家,隻是現在的領導班子而已。”商陸捏了捏薤白的肩膀,安慰他,“不是說了嗎,我們都擁有一種國家認同感,為了中國,我們什麼都願意做。為了在這個國家當中生活的基層百姓,我們什麼都要去嘗試。但是這不意味着我們是為了那幾個領導在辦事,當我們跟領導班子的理念不同的時候,就要看誰強誰弱了。”
薤白眉頭緊鎖:“雖然你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确實很不容易,但是感覺能跟你志同道合的,多多少少都有點兒極端。”
商陸笑着揉了揉薤白的腦袋:“不極端的人也不會想要革命,這是合理的。但你也别想得太恐怖,現在不像當年,執政靠嘴皮子和心眼子更多,所以說不定就算有鬥争也是暗自較勁。”
薤白歎了口氣:“不用安慰我了,反正,既然你已經有了決意,那我當然會挺你到底。不過現在想想,你當初說想要讓張航成為新的領導,這個目标還真就莫名其妙的步入正軌了。”
看來薤白已經不再計較昨晚自己跟張航出去整晚、毫無聯系的事情了,商陸心情有些複雜,但決定暫時不和薤白說起張弦和森少木的過去。他把薤白摟進懷裡,聞着對方身上的味道。
可能是因為薤白還穿着商陸的衣服,所以商陸聞到的是兩個人混合在一起的體味,那種味道幾乎和每次上床過後的味道差不太多,搞得商陸腦子有點兒暈。
“謝謝,還好有你,”商陸暈乎乎地念叨着,“還好我有你。”
“什麼跟什麼啊,我又沒做什麼。”薤白拍着商陸的背,“快收拾行李啦,明天要早點出發,我還想回爸媽家看看小旻。”
商陸松開薤白,緊接着又捏起對方的下巴:“怎麼回事兒我這麼摟着你你都沒有想要做點兒什麼的意思嗎?”
“沒有。”薤白倔強地說,“某人不也是連個消息都不發就夜不歸宿嗎。”
居然還在計較!商陸急壞了,拉着薤白的手:“啊?不是,啊?你生氣了,你還在生氣。對不起,我主要是也沒有反應過來時間居然過得那麼快,而且我把手機靜音了,真的很對不起!不生氣好不好啊,不要為這種事生氣。”
薤白假裝冷臉旁觀商陸撒嬌,實際上心裡早就軟塌塌了,“生氣”也隻是表面功夫硬撐罷了。他不理會商陸的道歉,自顧自地收拾着行李,把箱子裝好之後,商陸已經徹底耷拉下來腦袋,看起來失魂落魄,馬上就要東倒西歪了。這時候薤白才咳了一聲,走到衣帽間門口,輕聲說了句:“這次懲罰你幫我洗澡。”
商陸差點兒翻着跟頭追上去,剛進浴室就被薤白揪住衣領,反而被強吻了。
事後二人在浴缸中溫存的時候,視線落在散落在地的衣服上,薤白笑着說:“今天夏姐說我穿你的衣服就像是把你直接穿在了身上一樣,她是在調侃,但我居然真的有這樣的感覺。你知道嗎今天我們出外景,第一次在公共場合,所以有很多粉絲在圍觀。大家都在喊着劇組裡其他明星的名字,唯獨沒有人喊我。我知道為這事兒計較實在太小家子氣,但是真的挺難過的。可是啊,可是,難過的時候,就這麼摸摸自己的肚子。”
薤白說着,把商陸的手拿起來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隔着你穿過的衣服,摸一摸自己的肚子,聞着你衣服上的味道,那感覺好像是你在安慰我一樣。”
商陸輕聲笑了一下,手指和薤白的手指緊扣,心疼又心暖的,思考着今後要不要多安排粉絲過去給薤白應援:“下次還有類似的難過的話,記得給我打電話,我會立刻出現。”
“嗯。”薤白也笑了一聲,“但是今天外景結束之後直接下班的時候,我就見到我的粉絲了!還有不少人呢,明明是這麼熱的天。雖然說如今拍戲也就隻是一份工作,但是有人站出來支持我的時候,還是很開心,陌生人的支持尤其的開心,有種奇怪的成就感。”
商陸無言地親吻着薤白的頭,吻着吻着,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诶話說你今天怎麼……今天怎麼沒有換上劇組的衣服啊?”
“哦,這麼一說也是怪事兒,導演看見我穿着你的衣服過來之後,就特意說今天不用換衣服了,這身衣服挺符合劇中形象。”薤白咋舌點點頭,“什麼戲服能比得上真正的科學家的衣服呢。”
商陸總覺得這句話很不對味兒,因為他知道薤白飾演的角色是什麼形象:“什麼意思,我的衣服也沒有那麼邋遢吧,這件T恤我還挺喜歡呢!穿着特别舒服,你不覺得嗎?”
“舒服,特别舒服。”薤白意味深長地說着,又拍了拍商陸的腿,随後站了起來,“不泡了,泡這麼久都快浮囊了。”
商陸發現自己是真的被釣得死死的,他又追了出去:“怎麼這麼敷衍啊,那衣服還是你給我買的呢,你覺得不好看嗎。”
薤白開心地笑着:“因為你喜歡穿寬松舒适的衣服啊,我是照着你的喜好給你買的。”
“那你今後就照着你的喜好給我買,我就穿你覺得我穿上好看的。”商陸感覺薤白手裡有條狗鍊子,自己是上趕着要鑽進去被牽着。
薤白終于玩兒夠了,回到卧室之後笑着轉過身,雙手拍着商陸的臉頰:“我的喜好?那,我覺得你什麼都不穿的時候最好看。”
蒲薤白用一夜時間來為自己這句話付出了代價,轉天早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北京到天津的,清醒的時候人已經在天津市區裡了。薤白看着駕駛席那位也還在打哈欠的愛人,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幾點了。”
“六點半。”商陸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
“六……六點半!?這麼早啊?這麼早是來幹什麼啊?”薤白一下就清醒了,看了看周圍的街景,“話說我們要去哪兒?”
“紅橋。”
“紅橋!?”
“那裡有家早點鋪,特别好吃,我們得早去排隊。”商陸堅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