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尊重這種距離感,所以很快收斂下來,稍稍用力攥了一下薤白的手,示意對方看向自己。
薤白果然轉過頭,樣子有些茫然。
“那明天你給我買水果吃吧?”商陸笑着說。
薤白的神情恢複光彩,笑着點頭:“好啊。”
商博強和張巧智也對視着笑了一聲。
商洋托腮看着家中兩對拆不散的鴛鴦,又隻能跟商旻湊合組成一對。
晚飯吃好之後按照慣例通常都是商陸和商洋兄弟倆去收拾餐具,但是今天張巧智說着“既然洋洋晚上幫着做飯了,洗碗就我來吧”,一個人走去廚房。
幫忙收拾餐桌的商陸也打算端着空餐具過去幫忙,結果卻被薤白攔下。
“你手還沒完全好呢,我去幫媽媽刷碗吧。”薤白說完,一副不允許反駁的樣子,奪走商陸手上的餐具,離開了餐廳。
正在看電視消磨時間的商博強瞥了大兒子一眼:“手怎麼了?”
商陸坐在父親附近,擡起左手看了一眼:“就還是你們上次去我家的時候,我不小心切的那刀。”
商博強皺着眉湊過去看了一眼:“切得那麼嚴重嗎?這都倆禮拜了,去醫院了嗎?”
“沒有啊,又不是很嚴重。”商陸說着就撕開了創口貼。
創口貼被揭開的那一刻,商博強看到那刀口都已經結痂了,又一臉嫌棄地撇撇嘴:“太嬌氣了吧你這也。”
其實這傷口在商陸看來也已經屬于痊愈了,但不知道為什麼薤白就是很在意:“我也覺得沒必要那麼在意,但是他不讓我幹有可能會彎曲手指的事,也不讓這根手指沾到水,不然會生氣。我琢磨着為這事兒生氣也太沒必要了,所以幹脆就順着他。”
在陪着妹妹做無聊的遊戲的商洋也被他們爺倆兒的對話吸引了注意力:“那洗澡怎麼辦啊,用一次性手套嗎?”
“這創口貼肯定防水吧。”商博強搶答着。
商陸卻得意地笑了笑:“洗澡他會幫我洗。”
“……”商洋和商博強同時語塞,隻有商旻還在一個勁兒地喊“哥哥”。
“咳,怎麼說呢……哥你這就……怎麼說呢。”商洋顧不得那個正在拼命扇自己巴掌的妹妹了,腦子像是卡殼一樣,有很多話都說不出口。
這種時候反而是父親首先笑了出來,然後用力拍了一下商陸的肩膀:“你挺享受的吧,小日子過得夠滋潤,家裡還有人伺候你。”
“什麼叫伺候啊,那多難聽,”商陸活動一下手指,“就是普普通通的照顧而已。”
“這已經是溺愛的那種程度了吧,說真的。”商洋給親哥哥拆着台。
“什麼叫溺愛啊,不會說話,”商陸委屈地反駁,“就是普普通通的寵愛而已。”
“光看他寵你了,你對人家怎麼樣啊?”商博強拍着兒子的腦袋,“我看你小子工作和學習也挺忙,家裡家務什麼的不是都交給小白了吧?”
“我們誰有空誰做家務,他平時上課也很忙啊,最近還要拍視頻剪視頻什麼的,也沒多少時間。”商陸據理力争,“我對他也很好啊,怎麼說得好像我就是個坐享其成的混蛋一樣。”
“坐享其成好像不是這個語境下可以用的……但又微妙地讓我覺得好像很合适。”商洋抓住懷裡商旻的手,讓妹妹不再繼續抓痛自己的臉,但就算是這麼忙活,他也沒忘記要吐槽一下他的哥哥。
“那你說說,你怎麼對人家好了?”商博強饒有興緻地問。
商陸張口就要說“在床上我都聽他的”,但是這種話題要是說出來的話恐怕又會被吐槽,所以想要找一個其他方面的生活細節。可商陸就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被下了咒,想到的一切都是跟床上運動有關的,這時他才震驚地發現,自己對薤白好像真的隻有床事非常努力。
難道自己就沒在性以外的地方努力過嗎!?難道自己給薤白提供的生活價值就隻有這個了嗎!?
還有錢?
啊?那合着自己就是個高級提款機啊,帶成人功能的那種。
商陸在一個勁兒地自我評估之後,開始對自己的存在意義産生質疑。
尤其是商博強看他沉默許久之後還補刀了一句:“不會隻有錢和那事兒吧。”
商陸懵了,真就覺得自己說來說去也就隻有這兩樣算是可圈可點。
以至于薤白和張巧智收拾好廚房、端着水果回到餐廳的時候,父子三人都還處于奇怪的沉寂當中。隻有小不點兒商旻站在商洋的膝頭,一個人扭搭着奇怪的舞。
“這是……怎麼了?”薤白朝張巧智小聲問。
“還挺像賢者時間的,嗐,估計就是吃多了撐的。”張巧智誰的面子都不給,随口一吐槽,丈夫兒子全都中槍。
夜裡大家紛紛準備回房間睡覺的時候,商博強拍了拍商陸的肩膀,又拍了拍薤白的肩膀,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們,最後還是一言不發地走了。
“咱爸怎麼了?”薤白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又好奇又緊張地問商陸,“你不會又跟他鬧什麼不愉快了吧?”
“沒有。”這次是商洋幫他哥回答的,“就隻是……敬佩你們的共處模式。”
“啊?”薤白越來越不懂了。
“放心吧,咱家隔音也是很不錯的,而且你們房間隔壁是小旻的兒童房,所以……可以盡興。”商洋朝薤白豎起大拇指,然後抱起商旻就跑了。
這一次薤白聽懂了其中的暗示,又羞又惱得忍不住一拳捶向商陸的腦袋:“你到底都跟他們說了什麼啊!?”
“什麼都沒、什麼都沒說,真的……”商陸抱着頭,疼得呲牙咧嘴。
“你創口貼怎麼揭下來了?”薤白看到商陸捂腦袋的時候,第一時間發現的是暴露在空氣中的傷疤。
“都結痂了啊,已經沒事了。”
“什麼沒事了,你看這血痂周圍一圈兒還有點兒紅呢。”薤白舉起商陸的手,認真觀察着手指,“你就不能等到它徹底痊愈嗎,創口貼都已經是非常透氣的那種了,裹得太緊了?”
薤白這時候越是體貼,商陸就越覺得自己對于薤白而言簡直一無是處,所以心裡有愧一樣很突然地就把薤白摟進懷裡,冷不丁地說:“我會對你好的,我會努力對你更好……”
“啊?”這跳躍的話題讓薤白懷疑自己跟商陸肯定是有一個不會說人話的,不然他們之間怎麼就不能順利交流呢。
不過薤白也已經習慣了,他甚至覺得萬一将來有天自己徹底能夠聽懂商陸的每一句話的話,那樣生活也許會喪失樂趣:“行吧,那我就期待一下你會對我更好。”
“我要把這個"好"量化起來,不行,我得列個表寫個計劃。”商陸上頭地說。
薤白長歎口氣:“商陸,我困了。”
“哦。”商陸一秒恢複正常,松開薤白之後又用手指輕輕捏了一下對方的臉頰,“我們也去睡吧,明天還說要出去玩兒呢。”
“嗯。”薤白早就發現隻要自己訴說自己當前的需求,那麼無論商陸到底是在幹什麼,都會立刻中斷進程,對自己的需求進行響應。
于是這就成了薤白的必殺技,當他發現無法跟上商陸的離奇言行時,就會甩出一句“我餓了”、“我困了”、“我累了”之類的話,那樣商陸就會從思緒暴走狀态回歸到平常最溫柔的樣子,過程十分迅速,并且看起來像是無意識的。
自己的愛人智商很高、思維反常,情商純粹是由智商來彌補,因而存在不少漏洞,但即便如此,愛人在自己面前,永遠都是最溫柔的樣子。
隻要說餓了,他就會做飯給自己吃,無論自己提出來多麼複雜的菜系。
隻要說困了,他就會哄着自己上床睡覺,無論他本人上一刻是在忙着什麼。
隻要說累了,他就會把自己穩穩地抱進懷裡,無論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什麼樣的場景下。
隻要在商陸身邊,薤白就從來都沒有受過委屈,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偶爾幾次腸胃炎,也都是因為自己夾着對方不肯放開,至于痔瘡,也在對方的照顧下再沒有犯過。
三年胖了将近十公斤,光是看這體重,薤白就覺得自己是真的一點兒委屈都沒受。
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商陸還能再怎麼對自己更好了,因為在他看來,商陸簡直就是天花闆一般的模範丈夫。
反觀自己呢?
自己到底又為商陸做過什麼呢?
薤白一邊幫商陸洗着頭發,一邊苦苦思索,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對商陸而言,可能也就隻存在情緒價值和床上的體驗,其他也沒什麼實質性的作用了。他忍不住歎了口氣,低頭親了親商陸的腦門兒。
“嗯?”突然被親了一口的商陸,很難控制住身體,所以跟着小小陸一起擡了頭,看着正在幫自己洗頭發的薤白。
“沒事,就是在想你剛剛說要對我更好,那我也得對你更好啊。可是真的想不到自己哪裡還對你有所保留,又覺得我現在已經毫無保留了,但好像還是沒能給你提供太多的價值。”薤白沒有吐槽商陸的反應,老實說,他還挺開心的,雖然今天是真的沒體力再做了。
“沒能給我提供太多價值?話不是這麼說的,首先,我本來就不需要你為我提供什麼,我一直希望的是你可以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不對,應該說我一直想要把我的全都給你……”商陸說着,微微皺眉,“等一下,我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想通了。”
“哈哈,那我也是一樣的啊,我其實從來沒期待過你可以對我好,你對我好不好都無所謂,我隻是想要盡全力的對你好而已。但是這個想法也是很自私,我根本沒想過你到底需不需要我對你好。”薤白起身拿起花灑,用水沖掉商陸頭發上的泡沫。
“所以我們其實是同樣的一種想法,互相覺得對方付不付出都無所謂,隻是想自己一個人單方面付出。”坐在小闆凳上的商陸微微昂着頭,感受着薤白擋住自己的眼睛的那隻手的溫度。
他每次給他洗頭發的時候都會這樣,怕水或者泡沫濺到他眼睛裡,所以貼心地幫忙遮擋住。
商陸愛慘了這些小細節,生活當中每當有了類似的新發現,就會忍不住揚起嘴角,細細品味着自己到底有多幸運。
“要是這麼說的話,也确實。”薤白無意識地幫商陸擋着眼睛,認真洗幹淨頭發之後,又順勢揉了揉商陸的耳朵,把沾上的泡沫清洗掉。“哈哈,那你也不用去想什麼還要對我更好之類的了啊,你已經對我很好很好了。”
“怎麼說呢……與其說是想要對你更好,”被毛巾擦幹了眼角之後,商陸睜開眼睛,重新和薤白對視,“我可能隻是變得更愛你了吧,就想着要怎麼去表達。”
薤白一愣,把毛巾搭在商陸的脖子上,然後将他拉近:“你可能不信,但我其實能夠感受到。”
“真的嗎?為什麼?怎麼感受到的?”商陸深感驚奇。
“回答你之前,我先問問你,你就沒有感受到我也變得比以前更愛你了嗎?每一天睜開眼睛,那種感覺都比前一天更強烈,你沒感受到嗎。”薤白笑着問。
“感受到了。”商陸坦誠地回答。
“真的嗎?為什麼?怎麼感受到的?”薤白故意問出和商陸一樣的問題。
商陸沉思許久,久到身上的水珠都快自然幹了:“不知道,就是有一種很難量化的感覺,一定要說的話,你的眼神、動作、語氣,一切都在慢慢發生細微的改變。”
“就是這麼回事,”薤白松開毛巾,捧着商陸的臉,“你對我而言也是一樣,我能感受得到你面對我的時候的變化,非常細微的、可能一般人無法察覺到的。我沒法兒說清楚,但我能感受到。”
“人與人之間傳達感情的方式……好複雜。”商陸看着薤白的雙眼,如今他已經能夠從對方的眼神裡真真切切地看出“情愫”這種東西了。
“其實很簡單,”薤白坐在商陸的腿上,環住對方的脖子,“簡單和複雜,也許是互為正反的關系吧。”
“不好意思這個時候我可能要說一句很打擾氣氛的話……”
“嗯?”
“我們要在浴室……嗎?”
“什麼啊!”薤白瞬間就從臉紅到了肩膀,“我特麼隻是想親你一口!快穿上睡衣回房間裡去了!今晚不做!我要睡覺了!”
“哈哈哈别生氣啊!”商陸抱着薤白站起來轉了一圈,“嗯,我明天還想早起帶你去吃早點呢,我們去狗不理總店吃嘎巴菜吧!”
“都去狗不理了,就不能吃包子嗎。”薤白嘟着嘴小聲念叨。
“可是狗不理的嘎巴菜真的很好吃啊,想吃包子了嗎?那我們多買一些,把所有種類的早飯都吃一遍。”商陸抱着薤白就要走出浴室門。
“等會兒!你倒是先穿衣服!或者讓我穿上衣服!”薤白掙紮無果,隻能掐着商陸的臉,“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你親一口我就放開你。”
“你這些油膩的發言都是從哪兒學來的啊!”
“電視劇裡。”
“早就跟你說過别看那種電視劇了,真的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