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南在聽說自家老父親被判了刑的那一天,還泡在公司财務處跟财務總監通宵查賬。收到父親的助理和律師團隊發來的消息時,他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常年在海裡頂着大風大浪的父親,到底是在哪條陰溝裡翻了船的呢。
他匆匆忙忙趕到父親的星南集團總公司,找到了兩位在總公司擔任重要職務的哥哥,然後被那兩個人拉扯進了會議室。
哥哥們的表情非常嚴肅,尤其是盯着邢天南的那個眼神,與其說是在看一個友軍,不如說是在看敵人。
他們把父親律師團隊提出的由父親簽過字的緊急章程拿出來給擺在桌子上,眼神示意着讓邢天南看一眼。
薄薄的一張A4紙上寫着讓邢天南看着頭疼的官方言論,但大概的内容他看懂了,簡單來說就是當邢振東無法擔任公司執行董事的那一刻,星南集團的執行董事由邢天南來指派,或由邢天南本人代理擔任。
邢天南愁得當場揉亂了早晨出門時捯饬了半天的發型,歎氣又歎氣,坐在椅子上擡眼看了看兩個哥哥。
他倒是知道父親為何會做出這種決定,畢竟星南集團也不是什麼上市公司,基本上就是個由邢家持股經營的巨大私營财團,而邢天南又是邢振東唯一的合法兒子。
另外兩個哥哥都是父親跟小老婆生的,雖然是半公開的事情,但公司的一些股東并不知情,外加法律也不會認同,所以兩個哥哥戶口都在他們各自的母親名下。
那兩個小老婆一個長得如花似玉,一個性格溫柔似水,每個人身上都有正妻所沒有的優點,但都沒有正妻身後龐大的财産。
總的來說,雖然父親更喜歡兩個哥哥,但那兩個哥哥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母親娘家那邊的認同的,所以邢天南不知道這封委任書到底是父親自己的意願,還是被其他股東逼着寫下來的。
“你有權力委任執行總裁,你有什麼想法嗎?”大哥坐在邢天南的對面,語氣溫和地問。
二哥坐在邢天南的身旁,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也不需要有太大壓力,如果你打算來做代理總裁,我跟大哥都會輔助你的。”
邢天南其實跟兩個哥哥沒有一點兒私仇,雖然說同父異母,但哥哥們的優秀都是有目共睹,為這家公司所做出的貢獻也都是挂在牆上的現實。他從小就是家裡最弱的老幺,學習不行、人緣不行,智商讓人着急就算了,情商也是半吊子,屬于實打實的中庸之人。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本身基因學就在那裡擺着,突變的概率也不高,普通的父親和普通的母親聚在一起,那自然隻能有一個普通的兒子。
可是父母分别都有着很不普通的家庭,于是邢天南也就被迫以凡人之軀來繼承山脈一般沉重家業。
但是父母雙方的遺囑上寫得很清楚,家業是虛的,财産的分配才是各有私心。
父親明确交代了将來股權由兩個哥哥來繼承,邢天南隻能是名義股東,進了董事會也不會受人待見。而母親那邊又寫着财産由邢天南繼承,這就意味着将來邢天南對于星南集團來說就是一台免費的提款機了。
曾經邢天南對于這樣的未來安排雖然有些不甘,但畢竟自己也沒有經營集團公司的能力,根本争不過兩個哥哥,便也隻能認命。
但如今,邢天南覺得自己已經搭上了巨輪,和商陸成為合夥人,絕對不再是毫無競争力的道具了。
想到商陸,邢天南突然一愣,擡頭看着兩位哥哥:“咱爸是因為什麼進去的來着?”
哥哥們互相對視了一下,二哥笑着說:“你小子倒是關心着點兒啊,唉,新年賀歲片兒,咱星南投資了兩部電影,本來很穩,幾個小意思沒有問題。結果光影那邊來了個出其不意,臨近了突然正式定檔了一部常山導演的大電影。”
這事邢天南早就知道,而且還是商陸親口告訴他的,何況他近來也在青天白陸中做實打實的業務,這些業界論點他也都會把握動态。
但這跟父親被逮捕又有什麼關系?
“我知道啊,商陸為了宣傳那部電影,還特意買了不少熱搜呢。但是後來爆出那個名媛謀殺案,不是已經把商陸的風頭給搶了嗎?”邢天南說着,發現哥哥們的臉色變得無奈起來,這才震驚地意識到父親到底是犯了什麼事兒,“卧槽,不會是咱爸買通了媒體讓他們搶了商陸預約的頭條吧?”
“不僅如此,”大哥抱起雙臂,聲音有些低沉,“老爹不光是買通媒體,最緻命的是名媛謀殺案屬于警方未公開的機密消息,不允許告知媒體。”
邢天南拍着腦門兒:“是他把消息給媒體的?”
兩個哥哥同時點頭。
“但是這特麼有誰能查得……”邢天南話沒說完就想清了事情的原委,恐怕是商陸用什麼高級的系統鎖定了父親買通媒體散播禁止言論的關鍵證據,然後又把證據交給了做警察的朋友。
以前他們這一行隻需要忌憚情商高的,現在他們還得忌憚着技術能力強的,什麼世道呢。
邢天南咋舌搖了搖頭:“算了吧,咱爸違法在先。”
“律師盡力争取緩刑,所以應該不至于蹲監獄。不過恐怕緩刑期間是沒辦法經營公司的,所以律師發來警告,讓你盡快決定邢振東總裁不在的時候,誰來代理總裁一職。”二哥又說回最開始的話題。
邢天南不知道該怎麼決定,搞不懂這到底是機遇還是厄運。
當初他借助商陸的能力成立青天白陸的目的就是要成為星南娛樂公司的最大競争對手,最好是幹掉星南娛樂、吞并,将星南集團一部分股權拿到手。
那現在如果自己直接成為星南集團的代理總裁,是不是就能更直接地朝股權下手了呢?
不過邢天南不敢妄自做決定,萬一和商陸的計劃沖突,那後果他肯定是承擔不起的。
所以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和商陸交換情報。
“我覺得,目前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團結。”邢天南裝模作樣地翹起腿,看了看兩位表情嚴肅的哥哥,“我知道你們今天叫我來的目的,也知道公司交給你們當中的某一位是最穩妥的,但無論我指派誰,另外一個人都一定會質疑為什麼是他不是我。”
大哥笑了一聲:“不用想得那麼多,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何況公司是我們共同的責任,即便是指派了一個人做代理總裁也不意味着什麼,大家都還是要一起努力才是。”
就知道這些老油條會這麼說,邢天南露出客氣的笑,假裝平靜地點點頭,随後轉移了話題:“不過我想,比起盡快決定誰來做代理,不如現在想想到底是誰不惜得罪整個星南集團也要把父親直接送進局裡。”
“多半是光影,很有可能是常山,常山他二哥不就是公安部的?”二哥說着,和大哥對視了一眼,征求着意見。
大哥認同地點頭:“我們這邊也托人去打聽了,這次逮捕父親的警察,叫鄭勇,因為去年立了功,今天進了刑警總隊,帶領重案組。這要說他跟老常家有沒有關系……有關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聽說去年立的功就是跟常家老大常青一起。”二哥也想起了什麼,“對對,我有印象,當兵的朋友跟我說過。”
看來這兩位哥哥還不知道,在光影,最可怕的不是老常家,而是那個甚至可以利用老常家的商陸。
邢天南都不知道是該敬佩商陸的低調還是該嘲諷哥哥們的輕敵,但仔細想想,這恐怕也意味着商陸的段位已經遠遠超越了兩個哥哥,讓人遙不可及了。
“可是啊,有一點我就想不明白,”大哥敲了敲桌子,看向兩個弟弟,“買通媒體洩露新聞消息這些事情明明曾經也做過,和光影針鋒相對也已經很多年了,光影從來都不敢跟星南硬碰硬,為什麼這一次就這麼極端呢?光影出現了一個變數。”
喲,看來大哥的腦子還不錯?邢天南雙眼一亮,面帶欣賞地點頭:“有道理。”
“啧,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來前天商陸召集記者招待會,愣是把媒體的關注點從名媛碎屍案轉移到《無聲》上了。”二哥和大哥再次對視,“那個商陸敢這麼搞,是不是就在向我們傳遞什麼信息?比如說他根本就不怕星南?”
“楞頭小子的确有可能,商陸也還是個學生,半工半讀的腦子都讀傻了吧。在這一行不該得罪前輩,更不該得罪的就是行業的領軍企業。”大哥捏了捏拳頭,“之前我就跟父親說,要找機會教訓教訓這個叫商陸的小子。不知道為什麼父親總是對商陸很容忍,說能讓既讓。這次父親本身都被惹上了麻煩,那看來現在就是教訓商陸的好時機。”
“我叫人去聯系商陸的經紀人,約他聊一聊,試探一下他是什麼意思。”二哥說幹就幹,掏出手機就給總助打了電話。
一旁的邢天南看着面前哥倆兒一唱一和的樣子,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這個時候反對的話恐怕會讓人察覺到端倪,所以他隻能尴尬地笑着,贊歎兩位哥哥做法果斷。
果斷的結局就是他們的約談要求被對方的總裁助理直接無視掉了。
邢天南都能看出來兩個哥哥在緊咬後槽牙,臉都要方了。
“這個商陸,什麼意思呢,真覺得自己派頭很大?”二哥第一個沉不住氣,說話的聲音簡直要掀翻了整個會議室。
大哥歎了口氣:“也許商陸身後也有人在為他撐腰出主意,好好查查這小子的背景。”
邢天南第二次錯過了替商陸說兩句的時機,兩個哥哥分别動用人脈去把商陸家查了個明明白白,連人家祖上籍貫都捯饬清楚了。
第三次兄弟三人碰頭,邢天南看着兩個哥哥姿勢很一緻地雙手合十用手肘撐着桌子,差點兒沒笑出聲。
“啧。”大哥首先咋舌了一聲,然後打開平闆看了看商陸的資料,“商陸的父親隻是個普通的生意人,做進出口貿易的,主要和歐洲國家有交易,沒什麼特殊的背景。”
“商陸他媽也隻是普通家庭主婦,全職的那種,唯一厲害的就是去年出了車禍居然都能平安生下一個閨女。靠,四十歲的高齡産婦啊那可是。”二哥緊接着感慨了一句。
邢天南托着腮看着兩個人:“也就是說,沒什麼特别的背景?”
哥哥們搖了搖頭,盯着從容的邢天南:“你查到什麼了?”
“倒是沒有查到什麼,隻是覺得,既然人家沒背景,說不定是因為他本身厲害呢?”
“就他一個小屁孩兒能有什麼厲害的?”二哥說話很沖。
邢天南又是歎氣:“至少我的朋友圈子裡沒有在top學府攻讀數學專業的,聽說他之所以被保送去清華讀碩博,是因為本科時寫的論文被刊登在科技雜志上,讓一個非常牛逼的數學教授看中了。”
“那又怎麼樣,不就是篇論文?我倆當初在美國留學的時候寫過多少篇論文了都。”二哥一點兒不服。
大哥卻很謹慎:“不過既然是學數學的,那可能腦子很聰明吧,也許一些小打小鬧的主意是他的點子。但是天南,你要記住,任何人都好,背後沒有可靠的實力,是不敢輕易賣弄自身的能力的,這是人性的弱點。”
一句話就讓邢天南徹底看透了兩個哥哥這輩子不可能鬥過商陸,他們甚至不能承認他們比商陸弱小,這又是何等的可悲呢。
他也就不必再和哥哥們争論什麼,隻覺得自己的父親看好哥哥們這麼多年,結果面對敵人的時候,他們甚至看不到真正的危險。
不過好在他們為了拜見“商陸背後的靠山”,終于決定拿出一絲誠意,特意找了一個霧霾不太嚴重的日子,到光影娛樂去親自面見商陸。
邢天南作為集團總裁唯一的合法兒子、合法繼承人,隻能跟着哥哥們一起出面。
這還是他第一次到光影,雖然同樣是在北京繁華地段,但光影大樓明顯偏舊,相比之下毫不氣派。但就是這樣的小公司,卻能夠抓住商陸這樣的開挂buff。
邢天南用力深呼吸,跟在哥哥們身後,走進光影大樓。大廳意外的很是敞亮,前台的小姑娘笑得很甜,起身詢問他們此行目的。
三兄弟等待着助理前去跟人家敲定時間,他們則是随意看了看大廳裝潢,目光所及之處盡是簡約,唯有角落的那些盆栽很是搶眼。
雖然沒有星南集團的金碧輝煌,但這大廳給人的第一印象非常清新,好感倍增。
邢天南在心裡默默思考,認為這樣的環境莫名和商陸的氣質很搭配,看上去純樸無害,實則内藏乾坤。
至于光影的乾坤是什麼……
“喲,這不是邢家老大嗎,怎麼你是找不到自己公司在哪兒了?”常山的聲音非常洪亮,引來大廳所有人的視線。
邢天南就看他大哥勉強扯出一絲不失禮節的微笑,轉過頭和常山熱切地握手:“常總!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最近怎麼樣啊?”
“哼,還能怎麼樣,你都不來請我吃飯還敢問我怎麼樣?”常山拍了拍邢家老大的肩膀,随後看了一眼旁邊的老二和老幺,“怎麼了今兒,拖家帶口的來,讨債的?”
“嗐,您看您這叫什麼話。”邢家老大誇張地擺了擺手,“就是前陣子我們邢總一意孤行做出了些傷害光影利益的舉動,我們這是特意來道歉。”
邢天南在心裡感歎,大哥在裝模作樣方面和商陸還真是有點兒異曲同工之處。
可惜常山不吃這套:“你别,不說實話就等于糊弄我,瞧不起我嗎你這不是。”
“常總您又逗我了,我怎麼敢糊弄您啊!”
兩個人正在打着太極,趙問荊就從電梯間那邊現身,人還未到,笑容先洋溢起來,張開雙臂熱情地朝他們走來:“小邢,小邢二号和天南,怎麼今天哥兒仨都來了?”
邢天南差點兒被大哥二哥的稱呼逗笑,他抿着嘴看了看兩個哥哥的反應,發現他們都很淡定,朝趙問荊露出禮貌的笑,客氣地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