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昀在教學樓下咖啡廳坐了将近兩小時。
美式雖苦,但遠比不上工作。喝到一半,晃着杯,戚昀質問自己何必苦上加苦難上加難。
擺在桌面的手機一亮:[戚導,我們剛考完。鐘瑞提前半小時交卷走了,他聯系你了嗎?]
戚昀暗罵一聲,忙給鐘瑞撥電話。
無人接聽。再撥,關機。
切回來給班委回消息:[沒有,我也聯系不上他。麻煩幫我問問其他同學,如果見到他或是知道他在哪,及時跟我說一聲。]
班長回複ok。
咖啡一口灌下去。戚昀再次點開鐘瑞的對話框,翻看聊天記錄裡來來往往的文件傳輸。
[藥監局采訪-推薦信]
[社會實踐校級優秀項目申報-鐘瑞]
[生活部年度工作總結]
[生活部寒假居家技能大賽-策劃案4.0]
[優秀學生幹部申請材料-鐘瑞]
……
最後是五個小時前的——
[關于給予鐘瑞記過處分的通知]
戚昀長歎一口氣,留言:[你在哪?看到消息給個回複。]
原定今晚的談話大概率泡湯。看看時間,半小時前拒絕固定飯搭子的邀約,大奔尾氣一噴,人回家了。且這會兒學生考完試交卷,餐廳正好高峰期。
想死。
久違地獨自吃飯,回到公寓。
七點,八點。私聊沒回複,班委、室友那兒也沒有鐘瑞信息傳來。唯有沈雲钊不知人間疾苦瘋狂分享最新出爐之“老沈特特特香鹵牛肉”。
戚昀暫停電影,關掉投影,埋進沙發。黑暗裡,深深陷入焦慮。
成年人幾小時聯系不上,按說不是什麼大事。遇到坎兒想自己一個人靜靜,也很合理。非要掘地三尺找人,對當事人反而是種壓力。
可戚昀隐隐不安心。
九點,班委終于來了信息。但不是找着人,而是告訴戚昀:院裡大群小群聊得熱火朝天,事情已經傳開。
戚昀:[知道了。讨論可以,但别太極端。如果有突發情況,及時和我說一聲,麻煩啦。]
——考試作弊,關于所有學生的利益,怎麼可能瞞得住?
非但瞞不住,還不應該瞞。因為通報處分的意義不隻在于懲罰,更在于提醒和威懾——誠信考試,公平競争,是底線。
不同于曠課、衛檢、違規電器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學校裡,教學和科研永遠是第一位。與考試作弊、學術不端相關的違紀處分級别最高可達“開除學籍”,不容許半點玩笑。
晚十點,電話響起。
一看屏幕顯示保衛處,頓時給戚昀吓清醒了。心髒狂跳地按下通話鍵。
“喂?戚老師,鐘瑞是你學生吧?”大嗓門聽聲音是老楊,5隊夜班成員。
“對的。”戚昀忙問,“出什麼事了?他在學校嗎?”
“沒事沒事,你先别急。哎,這孩子擱圖書館露台角落坐了好幾個小時,我們在監控裡看到不對,派人上去問,登記了信息。我打來給你說一聲。”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楊叔。”戚昀踩上拖鞋,起身把燈打開,“他還在原地嗎?我現在過去。”
“在,還在。問了他說自己沒事,凍得說話都不清楚,但人還算清醒。好說歹說不肯挪地兒,跟我們保證待到閉館就走人。你方便的話去一趟也好,這天兒風呼呼的,露台好幾層樓高呢,看着怪吓人。”
十五分鐘後,戚昀趕到。
寒風凜冽。露台門開,厚重窗簾布猛地灌入一口冷氣,底端打卷兒,獵獵作響。戚昀反身把門扣上,隔絕裡頭考試周末尾的複習餘溫。
露台昏暗但空曠,無論是戚昀還是鐘瑞,都在第一時間看見了對方。
定了定神,戚昀邁步過去。居高臨下,往鐘瑞懷裡塞了一件外套。
鐘瑞愣了愣,撚着棉服布料擡起頭來:“戚導。”
“嗯。”戚昀聽他凍得牙齒都打顫,“走吧,找個暖和的地方坐。”
“我不想走。”鼻音濃重。
戚昀插着兜說:“但我冷,我不想跟你在這兒聊。”
“我不需要……聊。”
“我需要。”戚昀說,“我們說好的考完試聊,我在教學樓下等了你兩小時。但你沒來,并且直到現在都沒回我消息。”
“你是幹學生會的,你也跟我了解過兼職輔導員的任職要求。在半小時前工作人員讓你登記姓名學院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我不得不大晚上跑這一趟。”
鐘瑞抱着衣服,苦笑着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麻煩你。”
“嗯。”戚昀放緩聲音,“與其說麻煩我,不如說是我擔心你。起來吧,我們到樓下會議室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