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晚之前掌門内心的真實寫照。
掌門朝宋乘衣望去。
她極為年輕,眉眼鋒利,骨相完美,長相極好,卻給人一種強硬的攻擊感。
此刻她站在堂中,雙手交叉,眼睫微垂,像是在聽人說話,又像是在放空。
她的眼皮薄且尾部輕微上挑,垂眸不笑,有一種天生的高傲與冷漠感。
掌門微歎氣,他是真的沒想到,宋乘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居然一下給他來個大的。
“宋乘衣,你怎麼說?”掌門未正面回複宋成的話,直接了當問宋乘衣。
“我判定晏樂峙與魔魇高度融合,根據昆侖行為守則第七十五條‘發現魔魇,即刻處決。’”
“昆侖行為守則第七十五條第三則‘若與修士融和,先全力祛除,若判定無法祛除或已與魔魇完全融合者,立即絞殺,’”
“你如何能判定?有什麼标準?”掌門問。
“直覺。”
“胡言亂語,胡說八道。”蓬萊老者陷渾濁的眼中滿是冰冷,枯瘦的手朝桌子一拍,“如果依靠直覺就能判斷,那我是否也可說在座每個人都是魔魇,要被處決呢?”
宋成補充道:“晏樂峙自出生起,便佩戴無真聖僧贈予的定祟玉佩,邪魔不侵。”
他說完,便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堂下,先是冷冷掃視一眼宋乘衣,随後恭敬地對掌門道:“今日,宋乘衣當衆此行,一使蓬萊顔面掃地,二是其包藏禍心,毫無證據竟是要将少主置于死地,還請嚴懲其子,給蓬萊說法。”
話落,坐立兩端的蓬萊代表們立即全部站起,無聲示威。
空氣中是死一樣的寂靜,卻彌漫着劍拔弩張的氣氛。
不好辦了啊,掌門想着。
他撚了撚花白胡須,眉毛皺起。
他了解宋乘衣,身為玉慈仙尊的唯一弟子,做事極穩妥嚴謹,一切按規章制度,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自玉慈仙尊下山曆練,宋采玉接手刑罰司,三年間,從未沒出過錯。
但這畢竟是魔魇,傳說中最為難纏的邪祟之一。
它有靈智,狡猾敏銳,長久蟄伏,日積月累地吸收宿主的記憶與能力,直到完全取代宿主,僞裝地天衣無縫。
也不是沒有辦法分辨魔魇,隻是這法子……
掌門緩緩道:“魔魇之陰毒,皆有目共睹。如今隻要知曉晏樂峙體内是否有魔魇,一切便能水落石出。”
掌門的視線望向宋乘衣,“你既已經關押晏樂峙,那如果最後結果不是你所料,你需要承擔後果。”
“掌門之意難道是要搜神嗎?”
一道蒼老聲驟然打斷。
衆所周知,要想判斷魔魇,隻有搜神一個方法。
老者已然聽出言外之意,瞬間瞳孔縮緊,臉色大變,旋即已勃然大怒,“她的命算什麼,怎能與晏樂峙相提并論!”
蓬萊長老們也相互私語,表情荒誕,像是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話。
搜神是強行進入修士神識,探查其從出生開始的記憶。
因魔魇剛蟄伏宿主體内時,其神識會出現明顯的波動斷層,外在表現可能是一段記憶的丢失,無意識失神,暴躁易怒等等,這是由于宿主意識的排斥。
但搜神,不僅隐私完全暴露在别人眼前,更重要的是有極大後遺症,輕則成為白癡,重則喪命。
老者:“因一豎子言語,而要我們少主的命來做判斷,實屬荒謬至極,蓬萊絕不接受。”
他斬釘截鐵道,随後一字一句道:“蓬萊就兩個訴求,一是釋放晏樂峙,二是當衆重罰宋乘衣以儆效尤,二者若有一項無法滿足,就不必再說了。”
空氣凝固,是死一樣的沉寂中。
然而在這樣的場景中,宋乘衣的身形動了,她先是擡眸,看了眼時間,随後對上老者的冷然視線,聲音冷靜且穩定:“我預估蓬萊少主還有六個時辰。”
“什麼時辰?”有人問。
“晏樂峙徹底被魔魇吞噬,意識死亡的時間。”
她的視線掠過老者,淡淡道:“我有時間等,不過,”
她頓了頓,輕笑一聲,“如果我是你,可不會在現在為蓬萊尊嚴而争論,而是想想怎麼救少主的命呢。”
“畢竟你的命,不能與晏樂峙的命相提并論。”
老者屬實沒想到宋乘衣如此強硬且不知天高地厚。
他剛想說什麼,卻忽見手上傳訊筒發出綠色的熒光。
他的神情瞬間變得恭敬。
片刻,一直沉寂的傳訊筒裡,傳來低沉的聲音:
“宋乘衣,”他嗓音微上挑,聲音聽不出喜怒:“你的膽子很大。你是玉慈仙尊的弟子?”
“是。”
“作為他的弟子,的确有狂妄的資格。”
他的聲音低沉且溫和。
傳訊筒的聲音傳來,好奇詢問:“如果依你手段,全權處理晏樂峙,你會如何做呢?”
“按行為守則,先去魔魇,若判定無法祛除或已與宿主融為一體,立即抹殺。”
“十年前,你曾親自抹殺蟄伏在體内的魔魇,但看你目前修為,你似乎有獨特辦法去除魔魇,而不損害神識。”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宋乘衣微微眯起眼,沒有回答。
她自然知道傳訊筒中出聲的人是誰——晏道遠,蓬萊島島主,晏樂峙的父親,極其護短,殺伐果決,頃刻間就将她調查的一清二楚,連隐秘的過往,也知曉。
傳訊筒那邊并沒有在意她的沉默,溫和的笑聲從那頭傳來,準确無誤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
“讓她試試吧。”
宋成神色恭敬,點頭應下,沒有絲毫異議。
“如果宋乘衣,能順利将我兒的魔魇祛除,蓬萊将許以清蓮牌。”
衆人皆驚,清蓮牌是蓬萊島權利的象征,有了此牌,不僅能随意進入神秘強大的蓬萊,還能調動蓬萊島大部分資源,如同二當家。
那頭頓了頓,聲音輕微卻殺意盡顯,令人不寒而栗。
“但若判定無魔魇或損害我兒根骨,宋乘衣将以命相抵,平息事端。”
掌門殿内的門被推開,一身雪衣的青年緩緩踏入。
天蒙蒙亮,天光躍入,所有人皆擡眸望去。
他背光而來,看不清臉,隻聽到溫柔的聲線。
“是誰,竟需我的弟子以命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