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卿對夏青枝的媽媽徐柔風問道：“老闆娘，店裡的雲片糕在哪兒？”

“在最裡邊兒的架子上，讓枝枝帶你去。”

這附近的人，都知道夏青枝是她的女兒，所以徐柔風理所當然地覺得這位客人，應該也是知道的。

可是白雲卿愣了一下。

并不知道，老闆娘口中的枝枝是誰？

是店裡的幫工，還是别的什麼人？

夏青枝一向是個很敏感的人。

她聽得出，對方的普通話，并不是這個小地方的。

這裡的人，講普通話，都會帶一點方言的音調。

可是，對方反而很标準，一聽就是從大城市來的。

跟沈樂遇講普通話的感覺有些像。

平時，沈樂遇也是這樣和同學講話的。

幹淨又溫和，還帶了一點爽朗感。

她覺得，如果和沈樂遇一起喝下午茶的話，應該是件很愉悅的事。

聽說，好的感情，就是會讓人對未來有所向往。

這也是，夏青枝第一次向往些什麼。

她正在幻想的時候，突然聽對方問道：“哪位是枝枝？”

夏青枝下意識地舉起手：“我！”

舉完手又意識到這個動作有些傻，尴尬地放了下來。

“我帶你去。”

白雲卿這才注意到了角落裡的女孩子。

他以為她跟他一樣，是挑東西的顧客呢。

除此之外，還注意到了她臉上的傷疤。這才想起來，這家店的老闆娘，是有一個小女兒。

之前，他忘記名字了。原來，叫枝枝啊。

白雲卿跟在夏青枝身後，去到了最後的架子那邊。

在角落裡，看到了雲片糕。

白雲卿吃過很多地方的雲片糕，但最愛吃的，還是這裡賣的這種。

他第一次吃雲片糕，就是媽媽買給他的。

很多年過去，其他的商超，都開始進大品牌的雲片糕。

進價低廉，高價賣出。

劣币驅逐良币，是市場趨勢。市面上漸漸地看不到這種小品牌的雲片糕了。

沒想到，這家小超市，真的會有。

白雲卿對身旁的女孩兒說道：“可以幫我拿個袋子嗎？這些我全要了。”

夏青枝一般不拒絕人，但是，這次好像不得不拒絕了。

她小聲地解釋道：“不太行。這個是限量的。你可以拿五個走。不然，其他的小孩子沒得吃。”

白雲卿看了看雲片糕擺放的位置，忽地低頭笑了一下：“是故意放在這麼裡面，怕别人看到嗎？”

夏青枝點了點頭：“隐藏款。隻有老客戶能買到。”

“為什麼不多進一些呢？”

“每個星期都會進貨，隻要保證每天都有就好啦。一下進太多的話，小孩子吃膩了，就不吃了。那做雲片糕的廠子就會倒閉。”

“那個廠子，離你們很近，是不是？”

“嗯。不過，近年來銷路不太好，大家都不喜歡老味道了。隻有小孩子喜歡，齁甜齁甜的，甜到沖腦門兒。”

夏青枝其實不太愛和客人閑聊，但是涉及到雲片糕方面，她可能就聊得多一些。

店裡來買雲片糕的都是心思純淨的小孩子。

她總覺得，愛吃雲片糕的，不會是什麼壞人。

所以，難免就壯着膽子，多說了兩句。

白雲卿緩慢地拿着雲片糕：“不是不喜歡老味道，是沒有人堅持賣老味道的雲片糕。久而久之，口味就變了。小品牌又不賺錢。”

“不會啊。這個小城裡，隻有我家賣這種雲片糕，所以，很多小孩子都會跑來買。買雲片糕的時候，也會買點其他的零食帶回家。以小衆帶動大衆，還能拉動客源。”

白雲卿往袋子裡裝了五個，他看着夏青枝說道：“我能再拿一個嗎？我也是，給朋友買的。隻買五個的話，有一個朋友沒得吃。”

夏青枝猶豫着從貨架上拿了兩個，放進了他的袋子裡。

“你出去後，不要告訴其他的小孩子哦。别的小孩子，都很守規矩的。說買五個，就買五個，也不多買。”

白雲卿覺得這個小女孩兒真是有意思。

他調侃道：“所以，他們是小孩子嘛。成年人，就沒必要那麼聽話，是不是？”

夏青枝不再講話，帶着他去門口結賬。

徐柔風看着白雲卿剛剛跟女兒聊得那麼開心，随口問道：“你是枝枝的同學嗎？”

白雲卿看了夏青枝一眼：“我不是高中生，我讀大學了。”

徐柔風震驚道：“啊？大學生了啊。我看你的樣子這樣年輕，還以為是高中生呢。”

夏青枝小聲嘟囔道：“媽，也差不了幾歲。”

徐柔風笑了笑：“也是。不過，小夥子長得是真好看啊。白白淨淨的，斯文帥氣。”

白雲卿低頭笑了笑：“我長得，随媽媽。”

“是啊，兒子都随媽媽。”

徐柔風是個跟誰都能聊上幾句的人，她又問道：“咱們這小地方，沒有大學啊。你這是回家了？”

“不是。我今年讀大四，目前在創業階段，選了幾個高中來宣講。”

“噢。”

“那怎麼不去大學裡宣講啊？他們這高中生，還要考大學的。”

白雲卿遞了一張名片給徐柔風。

“我是搞電競的，來挑青訓隊員。”

徐柔風低頭看了看名片，又擡頭看了看白雲卿。

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并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東西，但是，她知道，不學習是沒有出路的。

名片在徐柔風的手中輕捏着，她卻已經開始了打發人走的心思：“真是年輕有為啊。我這兒來人多，到時候，我幫你宣傳宣傳。”

白雲卿接過夏青枝遞來的袋子：“謝謝老闆娘。”

臨出門前，還看了夏青枝一眼。

不過，他什麼話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白雲卿離開後，徐柔風緊張地對夏青枝說道：“他剛剛在裡面，跟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隻說了一些，雲片糕的事。”

徐柔風捂着胸口道：“哎呦，差點吓死我了。本來看這個小夥子挺好的，沒想到是個不務正業的。看着年紀輕輕的，怎麼裝得這麼世故？”

夏青枝低頭笑道：“哪裡世故啦？這不是很正常的交談嗎？”

徐柔風搖了搖頭：“說不出來，反正，給我感覺不好。一點兒也不像陽光開朗的男大，反倒像個四十幾歲的老陰比。”

夏青枝忍不住替他辯解道：“老陰比才不吃雲片糕呢。”

徐柔風拍了夏青枝的屁股一下：“你這話說的，吃雲片糕的就是好人啦？”

夏青枝無奈地低頭，仍舊堅持己見：“反正，不像是壞人。”

白雲卿帶着雲片糕，去了山上的一座墳墓前。

夜晚的風有些冷硬。

雲片糕點了好幾次，才勉強點着。

他看着熒熒火光說道：“我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雲片糕，還是在那家超市買的。我一直以為這麼多年過去，沒有什麼事是不會發生變化的，原來還是有不變的東西。”

“那家的小女兒，如今也長大了。我記得，你那時很喜歡她。小的時候，你每次帶我去她家買東西，都會忍不住抱一抱她。”

“她還是小時候的樣子，哪裡都沒有變，臉上的疤也還留着。我一直以為，她跟你一樣是活不下來的，沒想到活了這麼多年。不過，人看起來，呆呆傻傻的，也沒什麼朝氣，我想，她還不如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