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是沒怎麼覺察到的。
剛剛回想了一下林澤貝梳頭的習慣,才意識到自己鞋底,為什麼會沾那麼多頭發。
夏青枝覺得愧疚地道歉:“對不起。”
男生冷笑一聲:“真稀奇啊,能聽到你道歉。許壟槐等到你這句對不起了嗎?沒有吧。人家退學前,都沒來得及聽你說一句道歉的話呢。”
夏青枝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道歉也不行,不道歉也不行,怎麼樣都不行。
“所以,我就該去死嗎?”
忍不住把心裡話吼出來了。
吼完,她自己也愣住了。本來,隻是在内心咆哮的。
她的眼睛漸漸地變紅,竭力忍耐着淚水。
男生不知道哪兒來的底氣,比她吼得還大聲:“你跟我嚷什麼?被你毀掉人生的人是許壟槐,你就是死了,人家也被你毀了。真沒見過你這種女生,醜得一批,還矯情。說你兩句就哭,哭個什麼勁兒啊?”
夏青枝不再理他,側着身要從他身旁擠過去。
卻被他推了回來,差點摔倒在地上,将身後同學的書架撞散了。
“不撿起來,就想走啊?真不知道自己有多惡心嗎?咱們班怎麼出了你這麼個女生,把人家害得退學,還若無其事地接水,你是怎麼待得下去的?真不會良心不安啊?”
夏青枝一隻手抱住自己和林澤貝的水杯,另一隻手摸索着身上的口袋,尋找紙巾。
正摸索着,沈樂遇走過來,将她拉扯到一旁,彎下腰将地上的頭發撿了起來。
“你替她撿幹嘛啊?這又不關——”
男生話還沒說完,嘴裡就被沈樂遇塞了團頭發。
當即就yue了出來。
兩個人激烈地厮打起來,吓得夏青枝從後門逃跑了。
下節課是語文課,李桃桃讓那兩個打架的,在講台的兩邊站了一節課。
跟兩個大護法一樣。
夏青枝一整節課,目光都不可避免地落到這兩個人身上。
沈樂遇還用書擋着,給她做了幾次鬼臉逗她笑。
她立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講台另一側的男生,看見他們兩個眉來眼去的,有些不甘心地舉報道:“老師,他們倆上課不專心,互相看。”
夏青枝的心咯噔一下,整個人快要碎了。
她是語文課代表,按理說不該發生這種事。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沈樂遇就站在她面前,她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
不是因為他的相貌,而是仿佛他身上有一種魔力一樣,在吸引着她的目光。
她承認,她開始對他感到好奇。
好奇他的一切。
世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往往是從好奇開始的。
可惜夏青枝此刻并沒有多少警覺性。
她不認為對一個人好奇,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傷害。
直到——李桃桃讓她站起來。
夏青枝驚慌失措地挪動着座椅,一個沒站穩又差點坐回去。
她急忙扶住了桌子。
沈樂遇被她滑稽的舉動逗笑。
但并不是嘲笑,而是那種帶着善意,又有些欣賞的笑。
像是在看一隻笨拙的小企鵝一樣。
李桃桃本來還想再教訓夏青枝幾句,可是看見她滿臉愧疚地垂下頭。
就覺得點到為止似乎也行。
一個猴一個栓法。
有些學生就是當衆給他難堪,對方都不怎麼當回事,可有些學生可能隻是給他一個嫌棄眼神,就會有想死的心。
她很清楚,夏青枝是後者。
況且,沈樂遇本來長得就惹眼,小女孩兒多看兩眼也沒什麼。
隻是被人告到她面前了,怎麼她也得做出個樣子來,小懲大誡一下。
這似乎是夏青枝入學以來,第一次被老師罰站。
她還是在第一排,總覺得全班的目光,都會落在她的身上。
可即便如此,之後的時間,她還是努力地讓自己不去想這種難堪,一直專心地伏在書架上記筆記。
再沒看過沈樂遇一眼。
沈樂遇從來不記筆記,他上課一半的時間在走神,另一半在随意地往教室下面亂瞟。
仿佛自己是從學習環境中,唯一解離出來的人一樣。
他還挺喜歡給下面的同學畫素描的。
李桃桃戴着擴音器,抑揚頓挫地講着文言文。
前幾排在記筆記,中間幾排在寫其他的作業,後面幾排在幹自己的事。
哪怕她是班主任,也還是沒辦法讓所有的學生,來認真聽自己的語文課。
不過也正常,她上學的時候,也經常語文課上補其他的弱勢學科。
最後高考,弱勢學科補上來了,一向自信的語文給了她緻命一擊。
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
所以從師範畢業後,她就回母校當語文老師了。
現在的副校長淩緻,是她當初的語文老師,她是他的語文課代表。
也在課上被罰起來過。
課間,夏青枝幫李桃桃抱着一摞書本,跟在她後面去辦公室。
李桃桃如同說家常話一般,漫不經心地對她問道:“枝枝,上課怎麼不專心了?”
夏青枝緊張而坦誠地說道:“我、我覺得,他心态很好。”
她很喜歡李桃桃,所以什麼都願意對她講。
李桃桃笑了笑,歎了口氣:“他不是心态好,是家境好。他爺爺是咱們這兒的首富,他爸的産業大多在省會,發展得也很不錯。”
夏青枝點了點頭:“那他,為什麼不回省會上學?要留在咱們這個小地方?”
以他家的實力,應該不是學籍的問題。
她聽同學說,他初中也是在這裡上的,隻不過讀得是另一所很出成績的初中,不然也不會考上學校的實驗班。
而她隻是在一所很普通的初中就讀,通過照顧名額上了普通班。
她跟他,好像從一開始,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遇不到是很正常的事。
她過往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他這樣閃閃發光的人。
李桃桃看她抱着書本,似乎在低頭沉思着什麼。
她擡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可能家裡看他性子太浮躁,想讓他在小地方多沉澱沉澱吧。沈樂遇跟我們這樣的人不一樣。像他這樣的人,就算中途退學,也多的是退路。繼承家業,或者,出國留學。可是我們呢?除了學習,再沒有任何機會。從小擺在我們面前的,就是一條狹小閉塞的路,隻能試着走出通天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