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皇帝立于紫檀龍紋禦案後,執筆一字一字寫下一道聖旨。
見主子放下那支黑漆描金管黃流玉瓒紫毫筆,王忠忙将玉玺小心呈上。
甯知澈擡手接過,手握雕龍玉玺蘸八寶印泥,蓋于聖旨之上,看着明黃绫錦上那方清晰朱紅的印章,冷玉般的俊顔瞬間漾出一個溫柔的笑,猶如一束暖陽融素雪,又似春風拂開滿樹桃花,看得近處侍奉的幾個宮人不禁晃了晃神。
王忠觑着皇帝那張向來冷冰冰的臉上此刻那抹毫不掩飾的笑意,心下驚悚之餘又忍不住暗喜。
都說伴君如伴虎。皇帝龍心愉悅,他們這群紫宸殿的宮人心裡也可松快些,不僅不必擔心掉腦袋,還能多得些賞賜。
若那蘇姑娘日日都能哄得陛下這般高興,他們這群宮人從今往後的日子該過得有多美?
王忠正美滋滋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卻聽皇帝含笑問他:“車備好了嗎?”
“回陛下,備好了。”他忙醒過神來躬身答道,“時辰差不多了,陛下可要現在起駕?”
甯知澈聞言眉間笑意立時更盛了些,随意“嗯”了一聲,低眸親自将聖旨沿着玉軸仔細卷起,目光專注,動作輕柔至極,好似在對待一件珍貴的寶物,爾後拿着它從禦案後出來,一邊闊步向外走,一邊頭也不回地淡聲吩咐:“擺駕定北侯府。”
王忠忙應下,和禦前侍衛首領祁瀾一起帶着一衆宮人侍衛跟了上去,擁簇着皇帝上了馬車。
禦駕駛出道道宮門向西而行,過了近半個時辰便到了定北侯府門外。
門房的人一見那熟悉的明黃馬車,心知是皇帝又來了,記起前兩回的驚險,瞬間吓得直冒冷汗。
甯知澈下了馬車,依舊是抛下一句“不必帶路”便徑直往裡走。
途中那些原本因主母平安回府而喜笑顔開的婢女小厮見錦衣玉帶的帝王邁步走向赤麒院,笑意頓時僵在臉上,紛紛跪地叩首。
越靠近赤麒院,皇帝的腳步便越快,快到個頭矮些的王忠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甯知澈一路未停,直至走到赤麒院前面的凝翠園,聽見假山後傳來兩個婢女的竊竊私語,談話中提及“夫人”二字。
他與一衆随從的腳步聲其實不算輕,但假山旁便有道瀑流,有嘩嘩水聲作掩,這兩個婢女竟沒察覺他們的到來。
大昭皇子個個都習得一身好武藝,耳力極佳勝過武将,其中尤以太子為最。甯知澈擡手示意所有人噤聲,站在原地凝神細聽。
隻聽一個嗓音軟些的婢女不敢相信地問道:“你說什麼?侯爺真在和夫人……行那事?可侯爺傷得那般嚴重,這不是胡鬧嘛!”
話音落下,同樣有一副好耳力的禦前侍衛首領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小心去瞧皇帝,隻見主子唇角的笑果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臉色陰沉得吓人。
假山後另一個嗓音軟些的婢女用氣音回了句:“唉,誰說不是呢。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侯爺是什麼性子,夫人好不容易平安回府,侯爺哪能忍得住?方才滿院的下人都聽見了聲響……”
聽到此處,甯知澈終于抑制不住滿腔的怒火,冷然開口:“什麼聲響?”
沉金墜玉般好聽的嗓音傳至假山後,兩個婢女被人聽見自己在背後妄議主子,頓時吓得白了臉,僵硬地從假山後走出來,正想着這回得被罰多少月錢,卻在看清不遠處那道尊貴俊美至極的身影後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雙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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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吟與謝骥成婚三年,縱是在圓房那晚,也不及今日慌懼無措、柔弱無依。
此刻正是午後天光最盛之際,滿室亮堂。蘇吟被謝骥牢牢制住,掙紮無果,整張俏臉燦若桃李,已數不清第多少遍哭罵謝骥松開,卻未能如願以償。
她心裡實在無法接受,卻又被迫卷進一陣又一陣陌生的熾情中,恍惚間連這一個時辰已過去多久都不知曉了,隻能艱難地去聽外頭的動靜。男人許是察覺到了她的分神,瞬間将她的神識重新拽了回來,令她再無心力去想旁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謝骥才終于将蘇吟松開,看着她泛粉的臉頰和那雙洇濕的美目,喉結霎時上下一滾,啞聲道:“姐姐如今還覺得無趣嗎?”
自己虧欠這個男人在先,蘇吟此刻連怒意也生不出來,隻餘滿心無奈,别開臉緩了片刻,平靜開口:“你起來些,我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