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相思自嘲一笑。
自己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都到了這步田地,自己竟還能想着法的給他開脫。
一切都是假的,身份是假,病重是假,身故是假……
那愛重裡,又有幾分是真呢?
許相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女之耽兮,尤難脫矣。
既無重逢之喜悅,那便留個離别之灑脫也是好的。
至少,她不想,輸得太難看。
她狠狠地閉上眼,又猛地睜開。
還等什麼明日?這軍營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要去錦都,去找父兄彙合。
日後,她便常伴父親膝下,與父兄一起行遊江湖!
她要離這些破爛事兒遠遠的!
許相思豁地起身,背上藥箱,拿上自己的小包袱便出了門。
氣勢洶洶的掀開帳簾,滿腔的怒氣又在此刻啞了火。
不知何時,謝叙白就站在她的帳外,負手而立。
見她出來,身上還背着藥箱與行囊,他哪裡還會不明白她的去意。
心中升起幾分餘幸,面上謝叙白卻仍然波瀾不驚,他看着她,歎了口氣:“更深露重的,要去哪兒?”
從重逢到此刻。
他沒有一絲絲的失态。
許相思不明白,他為何能淡定至此。
是因為不在乎嗎?
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面對苦主,竟也能毫無一絲愧疚?
心中的火氣又騰地一下上來,許相思冷聲道:“不勞六皇子費心。”
說罷,她便繞過人欲走。
謝叙白伸手攔住她的去路,抓住她的藥箱不肯讓步:“此界地處荒僻,周圍又多猛獸出沒,你一個人能走多遠?”
許相思生拉硬拽了幾下,那藥箱被牢牢卡在謝叙白手中,動也不動。
她氣悶的不行,索性也不拽了,一下甩開了手。
這一下,倒是反震的謝叙白扯到傷勢,胸口又濡濕了幾點血意。
可他絲毫不退,就那樣執拗地注視着她。
許相思被他磨的沒了脾氣:“你到底想怎麼樣?”
默了默,謝叙白開口道:“我有話對你說。”
許相思偏開頭,形容間滿是抗拒。
謝叙白試探着去拉她的手,被她狠狠甩開,轉身進了帳裡。
謝叙白跟着她進了帳中,把藥箱放在桌台上。
“假死之事,我可以解釋。”他轉過身,略帶些局促,低咳一聲道。
許相思沒吭聲。
謝叙白張了張嘴,自顧自的往下說:“這一切還要從我為何會去大啟說起。”
“你如今也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是錦國的六皇子。我父皇有七個兒子,我行六,母親出身又不顯,雖說是皇子,也未見得尊貴到哪裡去。”他自嘲笑笑。
“不光沒有一個皇子該有的尊貴,甚至連個狗雜碎也不如。”
“我出生那天,是個大雪日。那時我阿娘已失了寵,宮中連個碳爐子也沒有,太醫也請不來,隻有一個小宮女在旁伺候,費盡全力才将我生下。缺衣少穿,竟也沒凍死,硬生生活了下來。”
“我娘說,我生下足有一月,才算見到我那父皇第一面。好歹是誕下個皇子,在我父皇那裡過了明面兒,我們日子才好轉些。”
“不過好景不長,我娘既無盛寵,又沒有母族撐腰。我也不讨我那父皇喜歡,自小隻有被我那些兄長欺辱的份兒。”
他眸色暗沉,似想到了什麼極不愉快的事兒,頓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道:“好在正是這樣的出身,才叫他們對我并無多少忌憚,打量着我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平日欺辱玩虐便罷了,倒不曾害我性命。”
“父皇耽于美色,我成年時,他身子便已大不濟。人一老,懼怕的事便多了。對内提防着我這些哥哥結黨奪權,對外憂心大啟吞并國土。”
“不久後他便提出,要從群臣中派出一人赴啟,時時監控大啟的動向,及時報與他知。”
“這差事不能由武将去做,滿朝文臣又覺不恥,一時之間,倒選不出個合适的人選。我卻覺得,屬于我的機會來了。”
“有兄長掣肘,想在錦國扶植我自己的勢力幾乎是不能。隻有遠赴啟國,離開他們的視線,再将啟錦二國的勢力皆為我所用,我才能真正的強大起來,不必再任人宰割!”
“因此,我便請命去了大啟。原以為要改名換姓,碰巧那時河下謝氏正在尋找家主的私生子,我便頂了那人的身份,入了河下謝氏。”
“再之後,你在謝氏逐漸站穩腳跟,還利用了謝氏的勢力助你進入朝堂,成了權傾一時的謝相。”許相思開口道。
“是。”謝叙白道。
“相思,那個位置就在那裡,我看過他坐在那龍椅之上,動辄定人生死。更何況,明明我也是他的兒子,可你說,為何其餘兄弟都是出身不凡的皇權貴胄,隻有我,活的連個豬狗都不如?”
他問的言辭切切,神情中還帶着些絕望的瘋狂。許相思抿抿唇,避開他的視線。
“來啟的第一日我便知道,我早晚是要回到大錦去的!在大啟的這些年,我表面上幫着啟帝完成一件件勞民傷财的差事,實則是借職務之便,大大的中飽私囊,開始培植壯大我的勢力。孟無厭常常說我是大啟的奸臣,其實他說的一點錯兒也沒有。”
“我本無意與大啟的什麼人什麼事深有糾葛。可偏偏,孟無厭一心急着扳倒我,硬是把你送來了我的身邊。”